“《山河故人》的痛对每个人都是切肤之痛。年轻时跟恋人的感情,中年送走父亲别离儿子如芒在背的艰难,乃至暮年的孤寂与坚强,这都是当下每个个体的最基本的情感,而且是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或者是正在经历,甚至不久将来就要经历的一个情感。我不自觉地就把自己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对于爱、对家人的情感放了进去,虽然很多离别我自己还不曾经历过,但我深深认同。所以我跟贾樟柯也说,我心里觉得一个40多岁、有一段不太成功的婚姻经历的女人,如此突然地送走相依为命的老父亲,我相信这个女人的状态会是失控的。”
师从贾樟柯
说起《山河故人》里自己和角色的亲密可能真的影响了贾樟柯电影的风格,赵涛脸上也闪过得意神采,她愿意仔仔细细地描述那些表演上的细枝末节,哪怕一个小动作。谈贾樟柯,她言必称导演:“导演有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待这个女性,她的情感,她后面的这个时代。很多演员是从学校学出来的,而我是现场跟贾导学出来的。”
1998年,刚刚走出校园的贾樟柯和他的《小武》在柏林电影节上一炮而红,格雷戈尔称誉贾樟柯为“亚洲电影闪电般耀眼的希望之光”、“还没有一部电影这样诚实地表达了正在活着的中国人的气息”。转年贾樟柯就回家乡准备《站台》,找到能演尹瑞娟的女孩颇费了一番曲折。“首先是能讲太原话。第二会舞蹈,因为剧本角色设定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最后才是最好会表演。”赵涛说。
“就很普通的一个早晨,他们一群人到我的课上,学校说是找演员,我也没有当一回事。之后就叫我去试戏。当时我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试戏,但挺新鲜的,那我就去试一下吧。剧情设置我要来送别男友。场景在平遥古城上,那天到了导演说梳个小辫儿,然后就有个人过来给我梳了小辫儿,导演说:‘你从这儿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你要走了。’我说:‘哦,行。’因为我不认识那个男孩子啊,我觉得看人家眼睛特别的不礼貌,也不好意思,我就换了个角度,看了他的耳朵,视线差不离,起码我自己不尴尬……”赵涛把那场误打误撞的表演讲得绘声绘色。最后看贾樟柯笑眯眯地冲她说:“不错。”
十几年过去,当初的懵懂已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教师出身的赵涛把自己的方法论表述得条理清晰。比如笔记,每看剧本的时候赵涛说会写很多感受在旁边,可能说一句“是吗”很简单,但笔记会写很多。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情绪是怎样的,包括一些自己的想法,通通写下来。但其实看完一遍剧本之后,还是会推翻她之前的好多想法,就会有第二遍、第三遍,不停地推翻自己。“直到我觉得那个角色跟我好像只有这一张纸的距离了。”
“《山河故人》当中,涛这个角色是三段式的,二十多岁、四十多岁和五十多岁。至于她十几岁、三十几岁都是空白,对我来说,我就要把这些空白全部通过我的想象填满。起点是从她出生、她的家境,可能小时候就认识晋生,可能上小学她跟梁子是同桌,上初中时他们仨肯定是同班等等,当我把这条线整个捋下来的时候,涛的整个人生已经完成了。所以演员这个职业最有魅力在于,当你演一个角色的时候,实际上你在演这个人的一生。”
出走
当然世上也没有误打误撞就可以顺风顺水一过十几年的事情。赵涛不讳言,表演的痛苦和纠结其实至今也未真正远离。《三峡好人》是贾樟柯拍摄三峡纪录片时的临时起念,奉节是三峡地区很快将被拆平的小城,他想讲两个同样生活在破碎情感境遇里的男女,各自想要在这临时之地上了结旧情往事的故事。赵涛演绝望寻夫的中年女人,即便妆硬生生化老了10岁,但她无论如何不能抵达导演要的那种麻木的绝望,或者又是动荡之地总要使人不安,沟通常常就发展成争执。赵涛说,自己也是自尊心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贾樟柯说话重了,她便也翻脸,离开,一个人哭上个把小时,想剧组还等着,就再回来继续拍。忍无可忍,她也说点狠话:“以后拍戏别再找我。”其实心里早绝望到想跳江结束这一切。“是真的跳江,不是开玩笑。”她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