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漆黑的洞窟里,借用一支冷光手电的光观看壁画,是一种奇特的感受。人物、故事、场景、山水、飞天……它们从沉睡中渐次苏醒,让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各种美妙的图案所包裹,置身于一个完满安乐的佛国世界。
人物
手电光下,尸毗王的脸上仿佛有种安详的微笑。他是莫高窟北魏254窟北壁墙上的中心人物。他坐在那里,左腿盘起,右腿自然下垂,是种很随意的坐相。仔细看,他的右手托着一只鸽子,左手扬起,试图要挡住空中那只虎视眈眈的老鹰。接下来,他将要割下自己的肉喂给老鹰,以此换来鸽子的性命。他没有丝毫畏惧。
这幅已经呈现出“小字脸”的人物画像正是敦煌早期壁画艺术的代表。受到印度犍陀罗艺术的影响,敦煌壁画一开始就用“凹凸晕染法”来塑造人物。这种方法是“染低不染高”,即用笔晕染出面部诸如眼窝和鼻翼处凹下的线条,也包括躯干上的肌肉线条,来形成一种立体的效果。用来晕染的颜料是铅丹和白调和而成的土红色,时间一久便产生氧化,因此人物就形成一种特别的“小字脸”,而身上晕染的线条也变色发黑形成一个个分割躯体的圆圈,给人一种稚拙、粗犷的错觉,这都是岁月为壁画带来的“第二面貌”。观察便知,尸毗王的身体表现是经过了精心的晕染,即使变色也能够感觉到丰富的色彩层次和细腻的刻画。
中原的晕染方式相反是“染高不染低”,也就是晕染面部突出的颧骨部分,来表现一种有生气的红润。北周461窟对于佛龛两侧十大弟子和菩萨的刻画,就是把两种晕染方式相结合的做法。但中原绘画人物最突出的特点是线条的运用。西魏285窟与其他早期洞窟截然不同,它里面也有用天竺凹凸法绘制的力士,关键是里面出现了中原式的人物面貌。东壁和北壁的说法图与供养人像中,能看出工匠在表现不同对象时通过线描的轻、重、疾、徐凸显出不同的质感和性格。在285窟顶有天人和神仙在飞动的场景,他们的飘带、衣裙在天空中飘逸,线条更是达到了行云流水的程度。285洞窟的佛、人物和菩萨看上去都造型修长,衣饰繁多。有南朝画家陆探微笔下人物“秀骨清像”的特点,又能看出魏晋时代士人崇尚的“褒衣博带”的服饰风尚。根据洞窟题记,这些都有可能是北魏晚期东阳王元荣出任瓜州刺史时,一并带过去的中原风格。
进入隋唐时代,长安作为国都是佛教传播的中心。敦煌画匠的画风更多地被中原画师所影响,此时敦煌的洞窟艺术也进入最辉煌的时期。初唐220窟东壁门两侧画有维摩诘和文殊菩萨进行辩论的场景。这是进入隋唐后反复出现的一种经变画题材。维摩诘是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他有妻子儿女,也资财无量,提倡“出世与入世不二,有为与无为不二,工作与修行不二,自利与利他不二”的修行思想,很受到大众欢迎。一次诈病在家,佛陀派了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前去探望,两位便论说佛法,互斗机锋。维摩诘的听众里有外国人的形象,文殊菩萨的听众则是汉族国王及其大臣。帝王形象普通民间画工难以观瞻,它和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中的帝王形象非常相似。由此可知,阎立本所做的《历代帝王图》和反映使节朝贡的《职贡图》都为敦煌画工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