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是希腊人看重卓越品质的表现之一。霍尔说,古希腊语中表示公共竞赛的词是agon,意思是斗争,从这里引出了英语的agony(痛苦)。希腊人不只把体育设想为比赛。奥德赛曾经要跟他妻子的求婚者比耕田,唱歌的少女比谁最可爱,柏拉图把苏格拉底跟智者派的对话设计为辩论赛。“竞赛假定了对手之间的社会平等,他们通过比赛提高各自的技能。赫西俄德在《工作与时日》中描写了两种类型的冲突,一种是会导致战争的、有害的,另一种更温和,会激发懒惰的人去干活。农夫看到他的邻居富裕起来时就会努力干活。陶工跟陶工竞争,手艺人和诗人相互竞争,连乞丐们也相互竞争。”
节日与献祭培养的身份认同
古希腊人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文化多元主义者——认为其他文化跟他们的文化是平等的,在他们看来,不会说希腊语的都是野蛮人,他们经常嘲笑有趣的外国人。但他们却乐于吸取他人的思想、技术和故事。他们从腓尼基人那里拿来了字母表,从吕底亚人那里学习了如何铸币,好像在毕达哥拉斯之前巴比伦人就知道了毕达哥拉斯定理。
雅典人每一方面成就的基础是他们的开放性格,伯里克利在演说中说:“我们的城邦这样伟大,它使全世界各地一切好的东西都充分地带给我们,使我们享受外国的东西,正好像是我们本地的出产品一样。我们的城市,对全世界的人都是开放的;我们没有定期的放逐,以防止人们窥视或者发现我们那些在军事上对敌人有利的秘密。”这句话表明,雅典人的开放不是单向的。雅典人欢迎他们城市里的非雅典人,不断地从外界接收新思想,而且他们也不怕让他人从内部审查他们的生活方式。雅典人积极地欢迎移民。雅典人自豪地成为跨民族的熔炉。他们鼓励外人从他们那里学习。批评民主制度的人甚至抱怨,雅典的奴隶如此自由、如此大胆,以致很难分辨出谁是奴隶、谁是自由人。关于要把公民权扩大到多少外人和奴隶的头上,雅典人发生了争论。公元前404年,雅典进入了30位僭主的可怕统治。5年后,重新恢复的民主制宣判了苏格拉底死刑,因为他就城邦事务的开展提了太多问题。雅典民主制提出的问题是,它的基本原则是每一位公民都有权表达其意见,但公民权和允许表达的意见的限度如何划定?雅典帝国在公元前5世纪的兴衰史就是雅典人对开放理想的斗争史。这段历史取得了丰硕的成绩。只有三四万的公民在三代人中涌现出了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政治家伯里克利、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哲学家苏格拉底、历史学家修昔底德以及哲学家柏拉图等人。此外,雅典还从海外吸引了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修辞学家高尔吉亚、科学家阿那克萨戈拉、数学家特奥多鲁斯等人。他们的谈话是世界上最有活力的谈话之一,所以诗人品达说雅典是一个喧嚣的城市。
雅典人是通过节日来形成他们的身份认同的。贵族们说,很不幸雅典人一年里只能在某些日子开展公共事务,因为他们的节日比任何其他希腊城邦都多,过节的时候城邦事务就无法实施。雅典人无论多穷都能想办法献祭、建庙。在“三十僭主”统治期间,民主派遭到放逐,他们组织了一支军队,打了一场胜仗。之后民主派的发言人对被打败的贵族发表了一场演说:“公民们,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挡在雅典之外?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置于死地?因为我们没有伤害过你们。我们跟你们一起参加了大部分神圣的仪式和献祭,以及最美妙的节日。我们跟你们一起跳舞,一起学习,一起打仗。”这句话的含义是,一起过节、跳舞建立的纽带比一起学习、打仗建立的纽带更加坚固。
霍尔还描述了古希腊人情感上的真诚,尼采所说的“强烈的、极度的、坚定的现实主义”,尤其是对于人性的黑暗面。他们说,复仇能带来“最强烈的快感”,他们知道奴隶会憎恨他们的主人,他们喜欢看到有钱有势的人倒霉。他们对人性不抱幻想,他们是深刻的悲观主义者,但仍然对生活充满热爱。
主笔/薛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