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快速翻阅她那些关于“失去”的书。突然间,帕瓦罗蒂激昂的音乐响了起来,像潮水一样涌向我们俩多少有点精疲力竭的神经。我们面面相觑,意识到这个情形颇为荒诞,因为她正在给我讲她最荒诞的一个作品——《奥利与妈妈一起去旅行》。
这是她最著名的作品,一个关于走失的故事——奥利和妈妈一起去旅行,他们带上了地图和望远镜,开着车,却完全失去了方向。他们停下来喝了咖啡,却忘了带钱包,只好留下来洗了一天碗。
简洁的语言,冷冷的幽默,灰蓝的主色调,一层淡淡的水粉细细地流过美丽而荒凉的画面,像一个梦。
在他们最迷糊的时候,图像仿佛完全溶解了。树叶、花和种子荚从各个方向跨越画面,无法分辨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人完全不见了,只有森林在回应他们的对话:
“我们在哪里?”
“也许在这里。”
在瑞典,这个故事经过了无数的解读:一个旅行与想象的故事?一个心灵迷失的故事?一个回家的故事?这一对母子,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以及为什么要旅行,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切看似毫无逻辑,但又仿佛有某种自身的逻辑在。其中的荒诞感,有一点《等待戈多》的况味。
一个很自然的问题就是:这样的故事,孩子能看得懂吗?
“在我看来,我的故事如果要按我想要的方式进行下去,我的目标读者只能是我自己。一旦我开始思考别人——无论孩子,还是大人——可能想读我的书,我想说的东西恐怕都会被冲淡。”
她的故事经常是从一个孤独的人或动物的喃喃独白开始的。比如在《我逃跑了》里,一只羊说:“在田野间,我无事可做。我很无聊,也没人关注我,于是我逃开了。”然后,这只羊遇到了一只貂,和貂一起生活,貂忙忙碌碌地张罗着生活,而羊整天躺在吊床上,喝着咖啡,警觉着,思考着,孤独着……后来,羊给原来的牧场写了一张明信片,开始了她的等待。过了几天,牧场的熟人都来了,邀请她返回家园,可是她犹豫了,因为做一个逃跑者挺好,她继续思考着。
羊到底在逃避什么?她最后回去原来的牧场了吗?还是继续与貂一起生活?身为作者,她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她说自己喜欢给读者留一点开放的、不怎么明确的空间,让他们觉得有一点困惑,好像故事还没结束,他们还可以把故事继续进行下去,或者接受这就是一个以问题结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