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写的诗,陶冶都忘了,但她说了一句话,陶冶一直记忆到今天:“她说,这种东方的意境给了她在西方这样一种绝望的瓶颈当中的一线希望。”
“所以我明白了,我们这个时代,被西化得太严重。”
陶冶在全世界演出,最大的感受是,人性都是一样的。“不同的环境、地理位置、发展方式,可能梳理出来不同的制度,这个制度可能造就了社会的发展状况,但是人性都一样,你没有什么可以低头的。但是西方人往往在这100多年的历史当中,高高在上惯了,他们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已经影响了全世界,我们也已经接受了。从另一个角度,你接受了,还能长出自己的东西,有自己的思考,这个恐怕更重要。”
“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效应,带给陶身体剧场的好处是,曾经铁板一块的国内环境,似乎对他们越来越松动了。曾经进不去的剧场、上不去的舞台,都慢慢可以对他们这样一个民营的、至今没有完成完整注册程序的独立舞团开放了。从2013年中国首秀开始,每年陶身体剧场都会到国家大剧院演出,在各种官方、主流的舞蹈活动上亮相。
北京舞蹈学院也邀请陶身体剧场去做讲座。“前两天中国舞蹈家协会邀请我去当他们的代表,参加舞蹈家协会第十届全国代表大会,”陶冶笑道,“因为他们觉得我在民营舞团里面,是对外、对内都特别突出的一个例子。”
在陶冶的计划中,2016年一年,他的主要精力都会放在国内。之前,在国外的巡演太过密集,对舞团和他本人都是过度消耗——他以前理想中每年的巡演国家数目是8个,然而,2015年一年,陶身体剧场巡演的艺术节数目是19个。“这个状态不能持续下去。”
《8》这个作品,是上海国际艺术节、韩国Gwangju亚洲艺术节和英国萨德勒之井剧院共同委约,陶冶把这个作品的世界首演放在了国内。演出后,有观众问他,为什么选择在中国首演,他回答道:“首演放在中国,是因为我想更加了解这个环境。”
即使现在正在走红,他对自己的处境也非常清醒。“从前,体制内团体长期霸占主流资源的绝大部分,没有什么空隙可以让你进入。这两年,貌似环境更加开明,其实也象征了传统的舞蹈圈里创造力的匮乏,观众的需求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所以才有了我们可以进入的这么一个缺口。”
陶冶给自己未来规划的道路,任重而道远。首先,“艺术上的问题,我们自己已经解决了”。在林肯中心登台,原本是许多艺术家半辈子的梦想,然而陶冶只用了4年,就达到了这一职业高峰。接下来他当然还会继续创作,但他面临的主要问题不再是创作上的问题。“我的舞团有作品,我就有信心。但是舞蹈不是一个自我独享的事情,我要把自己的技术、经验、智慧给予别人。我们最终的问题,是要面对这个体制的教育本身,不是那么形而上的东西,而是很形而下的东西。解决这个问题是需要毅力的。”
陶冶在谈话中一再提到林怀民的云门舞集,云门做了40年,在台湾夯出了一片地基一样的受众基础。“他们的界面其实已经很友好了,但还要去做工作坊,让舞蹈讲故事,去各种各样的山区。我们现在需要的,也是这样实实在在地去建构地基,做一件有情怀的事情。舞蹈的可能性不是说只让别人观看,而是要让别人介入。”
陶身体剧场到现在做了8年,未来,也许还要再做10年、20年,好在陶冶才30岁,还有大把的时间。他是想做出一个大陆的云门舞集吗?对这个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我还是认为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