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决裂,秦人先是坐视齐、韩、魏的联军渡过楚国重兵防守的沘水,大破楚军,继而趁机伐楚,也在重丘、新城击破楚军。楚国在此役丢失了方城以北的膏腴之地,国力大挫。秦楚交恶的同时,秦与齐的关系密切起来。秦国使昭襄王同母弟泾阳君入齐为质,又将当时名动天下的齐相孟尝君请入秦国接替病逝的丞相樗里疾。孟尝君任秦相一年,并没有留下什么事业,却留下了“鸡鸣狗盗”的故事,匆忙逃出函谷关,返回齐国复相位。秦与齐国的关系也再度疏远。另一位被扣留在秦、形同人质的大人物,秦国的老对手楚怀王,运气便没有孟尝君这么好,自从被昭襄王诱入秦国的武关,滞留在秦三年,尽管“楚人皆怜之”,却终于“客死于秦,为天下笑”。秦人的诡谲无信,从此深深留在了六国诸侯的记忆里。
前298年,以齐国为主导的齐、韩、魏攻秦之战展开。这场战争,齐师精锐尽出,韩、魏为了自己的生存,也奋力作战。函谷关下的战事绵延三年,到了前296年,秦国不得不将封陵还给魏国,武遂还给韩国,以换取联军的退兵。函谷之役是秦国的挫折,关东诸国的胜利,此后,齐国成为秦国霸业最大对手的形势十分明朗。这时还不到20岁的青年书生荀子,多年后在《荀子·王霸》篇中总结说,当年的齐国“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齐湣王的声势一时为天下所瞩目。出乎意料地,在这种形势下,齐、秦反而再次联合起来,个中奥妙在于,两国各自怀有不同的目的,秦国想继续攻略韩、魏的土地,齐国则想创造时机消灭自己身边的宋国。
前294年,齐湣王逐走孟尝君田文,任秦人吕礼为相,后来又用秦昭襄王的好友韩珉为相。孟尝君被逐,有无秦人的阴谋策划,今日已暧昧难明,然而事后看来,却潜伏着齐国的危机。同年,秦国两路出兵伐韩,一路由掌权十几年的重臣向寿率领,攻占了韩国的武始,带领另一路秦军的,是开始崭露头角的青年将领白起。第二年,两路秦军会合,攻向韩国的伊阙。这里两山对峙,洛水中流,如同洛阳南面天然的楼阙,当年是韩国的重要关塞。此地一失,韩国即无地利可守,因此所在必争。魏国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命八年前曾会合齐军大破楚国的大将公孙喜统率魏军来援。秦国以白起为主将,他先设疑兵迟滞韩军的行动,趁机出其不意击破魏军,又追击退却的韩军,以少胜多,“斩首二十四万”。这是韩、魏伤亡最为惨重的战事,也是白起一生的关键战役之一,他由此踏上了通往昭襄王时代战功最辉煌的名将之路。
此后数年间,虽然在各国谋臣说客的策划下,齐、秦之间一直暗流涌动,但大体并未破裂。秦国不停侵吞韩、魏的土地,到了前286年,连魏国的旧都安邑也被秦人夺取。齐湣王则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野心,在这一年灭宋,将“五千乘之劲宋”收入自己手中。至此,两国已经各自完成结盟之初的目标,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
前285年,秦昭襄王二十二年,齐湣王十六年,昭襄王先是与楚顷襄王在宛会面,约定和亲,又与赵惠文王赵何在中阳相会。秦军开始向齐国边境出动。前284年,昭襄王又和魏昭王在宜阳相会,与韩釐王在新城相会。昭襄王向天下解释会合诸侯伐齐的缘故说:“当今的齐王曾经四次和秦国结盟,四次都背信弃义而使盟约破裂,三次策划邀集各国攻打秦国。从今以后,‘有齐无秦,有秦无齐’。”
秦人所讲的齐国阴谋不失为事实。不过,如果考虑到昭襄王与各国君主会盟的这些地点,全都恰恰是秦国从这些国家夺取的城邑,秦人冠冕堂皇的说辞恐怕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说服力了。尽管如此,加上燕国,五国攻齐的车轮已经开始隆隆转动,齐国危难的形势无法扭转了。当年,齐军主力在济西决战大败,残兵退守国都临淄,再次大败,齐湣王丢弃国都,逃亡到邹、鲁,被当地人赶走,又惶惶然逃到莒,最终被楚将淖齿在齐国宗庙里杀死。据说,淖齿在齐湣王临死前斥责他说,天、地、人都已经以各种迹象劝你改弦更张了,你却懵然无知,“须是留你不得!”(《战国策·齐策》)十几年的时间里,齐湣王是秦国最强的敌手,如今灰飞烟灭。齐国虽最终依靠田单的奋战得以复国,但从此不再有余力阻碍昭襄王的霸业了。
破齐之后,秦国的兵锋再次南下,天下已没有国家可以援救楚国了。主持伐楚的,是此时已因伊阙之战的战功升为大良造的白起。前279年,秦军攻入楚国腹地,“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西起夷陵,东至云梦、西陵,楚国的根本重地都成了秦的国土。秦以斩首计功,历次大战皆有斩首若干万的详细记录,而唯独此次伐楚之役未见有类似记载,研究者多认为,这可能是说明楚军已彻底崩溃,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失去了斗志,因此并无激烈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