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个人自由从来都离不了制度的保障。显而易见的,是全国统一的社会福利支付体系和致力于抹平城乡基础设施差距的社会政策。一个典型的例子,便是由长老会牧师约翰·弗林(John Flynn)创立于1928年的皇家飞行医生服务(Royal Flying Doctor Service)。这一面向边远地区居民的远程医疗体系,将飞行、医疗和通讯技术结合起来,承诺为覆盖面积达713万平方公里的澳大利亚内陆地区民众提供无远弗届的基本医疗服务和24小时急救服务。我亲眼见过,一个在近千公里外偏远牧场工作的工人,突发脑卒中后几个小时内,就被飞机送到本地最先进的脑外科中心完成了手术,而术后的相关康复也在社工干预下有序进行。由于飞行医生在机上的及时处置,病人脑功能受损程度降到了最低,预后好得出人意料,很快便又回归当地社区生活。虽然皇家飞行医生服务针对的主要群体是农庄、牧场和矿区的工人,但它无疑也是银发云游族们勇于拥抱“在路上”式晚年生活的一颗定心丸。
根据新闻里的零碎信息,我能依稀窥测到作为银发云游族的老尼克生命最后几年的轨迹。头两年,他开着房车跑了不少地方,然后在5年前来到凯瑟琳镇上的北岸房车营地(North Bank Caravan Park),住了下来。据营地主人彼得·拜尔斯(Peter Byers)说,原因是老尼克的房车坏了,但或许,他不过是累了。
他每天早上会牵着狗走上个7公里——是沿着凯瑟琳河边绿树成荫的小径,还是过了桥直奔镇上颇受好评的咖啡馆和甜品坊?据说他爱看书,尤其是和维京海盗历史相关的著作,那么1000多米外的公共图书馆,可是他常去之地?每天下午3点钟,这个众人眼中低调和气的老头儿经常会加入房车营地例行的下午茶,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友们聊天。他带去的饼干零食,可是来自图书馆对面、全澳连锁的大超市沃尔沃斯?一个叫布伦丹·希勒(Brendan Hiller)的当地人回忆说,某次聊天时,他随口问起老尼克,库利科夫斯基这个姓是不是和俄国沙皇一家有什么关系。老尼克点了点头。希勒于是说:“那你家里当年还挺有名的吧?”老尼克笑了,说:“可不是么。”这次对话后,他可曾想过到10分钟步行距离外的邮局,给远在丹麦和加拿大的家人寄张明信片?
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9月27日的那个早晨,一向身体健康的老尼克,因为感受到来自心脏部位的突然疼痛而坐在大树下稍事休息时,他在想些什么。在他临终前的记忆回放中,是否闪现过小时候从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1918年7月16日的深夜,他的身为末代沙皇的舅公尼古拉二世,一家七口与仆人一道,被拖入阴森恐怖的地下室枪杀,死后的尸体还被泼上强酸和汽油加以焚烧,以毁灭证据。
与那个惨烈的皇族故事相比,或许,他会觉得,像他这样的一生,也还是个不错的收梢。
主笔 鲁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