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伟夫妇绝不是为收藏而收藏,他们对西藏宗教和文化有着深深的热爱。藏传佛教对他们不是一个好玩的课题,而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使他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变得多姿多彩。
1937年范德伟(Louis Van Der Wee)和皮蒂克(Pia De Kort)喜结连理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对比利时夫妇后来的人生会同遥远神秘的喜马拉雅佛教艺术相关。
范德伟夫妇对亚洲文化的兴趣始于1960年左右,那时他们同安特卫普考古博物馆[现在的比利时河畔博物馆(Museum aan de Stroom)]的馆长安得莲·克莱浩特博士(Adriaan Claerhout)是好朋友。安特卫普考古博物馆是19世纪中期建立的,靠远洋贸易收集来的文物非常有“异域”风情,种类丰富,涵盖五大洲的许多不同文明,其中不乏有被后来的人们奉为精品的非洲、亚洲文物。克莱浩特博士是亚洲文物的爱好者,范德伟夫妇不可避免地受到他的影响,走上了相似的收藏之路。皮蒂克出于支持好朋友和博物馆运营的目的,担任了首任“安特卫普考古博物馆之友”协会的主席,为博物馆筹集资金,寻求购买更多的文物。
上世纪50年代末期,范德伟夫妇开始对西藏文化和文物感兴趣,做了不少研究。他们建立博物馆,咨询学者,同美国和欧洲的各大博物馆联系,并在安特卫普找到另外两对和他们有同样兴趣的夫妇:心理学家卡洛斯·特劳赫博士(Dr.Carlos Troch)和妻子贝蒂(Betty),还有牙医莱奥·福雷耶博士(Dr.Leo Verleye)和妻子丽芙(Lieve)。三对夫妇是比利时佛教艺术收藏的“三驾马车”,他们不仅对喜马拉雅艺术有很深的阅历,对佛教的理解也颇有心得。此外,特劳赫夫妇还收藏珠宝、装饰艺术品和极为精美的雕塑,福雷耶夫妇收藏铜鎏金雕像,而范德伟夫妇则专注于唐卡。
唐卡是西藏一种以矿物颜料在棉布或丝绸上绘制的画像,是佛教修行中重要的禅修工具之一。唐卡通常绘有佛教主要神祇或大师,并由相关诸神及传承人物围绕四周,描绘关于重要大师的事迹,又或将某位神祇的境界绘画出来。观者可从欣赏画中神祇得到领悟,于禅修过程通过面对画中图像念经而让心灵素质提升。唐卡的绘制要求严苛、程序极为复杂,必须按照经书中的仪轨及上师的要求进行,包括绘前仪式、制作画布、构图起稿、着色染色、勾线定型、铺金描银、开眼、缝裱开光等一整套工艺程序。制作一幅唐卡用时较长,短则半年完成,长则需要十余年。
1962年在克莱浩特博士的建议下,范德伟夫妇在比利时南部的小村庄劳泽买下了他们的第一幅唐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布鲁塞尔、巴黎、阿姆斯特丹、德国的古董商处都有他们的身影。范德伟夫妇很快就被唐卡的内容、画上的藏文以及整体的艺术性所折服,一有时间就整日研究喜马拉雅艺术。他们有一件19世纪忿怒尊(护法神)唐卡,透过描绘赤色忿怒战争护法神,帮助修行者禅修,当中突出护法神的忿怒容加以强调其凶猛形象。一般而言,神祇会脚踏一人或一动物,象征破灭幻象及抑压凡尘世俗的一切牵绊,但此唐卡展示神祇由其传承者围绕,天界与尘世寺院的描绘及流水的画面,以及神祇的供品,以象征欲念的供品道出“诸行无常”的训诲。面目狰狞的佛像目的并非让人感到畏惧,而是用以表现人在尝试超脱尘世时,克服巨大障碍所需的力量。
对于范德伟夫妇来说,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收藏“最贵”的艺术品,而是寻找自己喜爱的作品,有时候可以是画中极小的细节。在马丁·布劳恩的书《唐卡传奇》(A Tale of Thangkas)的前言中,作者这样描述范德伟夫妇:“他们对西藏宗教和文化深深地热爱,这才是他们收藏的出发点。”
范德伟夫妇的收藏范围是15至19世纪的喜马拉雅地区的唐卡。这些画作尺寸大小不一,并绘有忿怒与祥和的神像,呈现出此古老绘画艺术传统在图像及风格上的多样性。范德伟夫妇收藏有一张19世纪的观音曼荼罗(又译坛城),这件精美的曼荼罗展现了16层城池,代表了密宗修行的16种不同的境界。从风格上来说,和现存于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胜乐金刚曼荼罗是类似的。两幅作品的构图都生机勃勃,曼荼罗的正中是天界和地界的分割线。画面的上部,是蓝天为底,神像端坐在莲花云端,皆有头光。主尊边上的两位神向下俯视。画面的底部都是呈忿怒相的神像,身处在葱郁的背景之中。范德伟夫妇的这一幅观音曼荼罗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特点:画面高度几何化。一般的曼荼罗比较类似于亚洲艺术博物馆的那一幅,范德伟夫妇的这一幅从视觉上似乎带有一种能量波动,用色和构图产生了一种神奇的视觉效果,仿佛观众会被吸收到画中去一样。
1992年苏黎世举办的曼荼罗展,这幅唐卡被放在一种特制的玻璃下。观众会感觉到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3D的场景,就好像电影里的特效一般。你既可以把这幅坛城看作是像金字塔一样凸出来的,或是像不断下沉的阶梯。这幅唐卡神奇的视觉效果广为人知。根据范德伟的研究,这幅曼荼罗描述的应该是无上瑜伽密宗的思想,无上瑜伽晚于金刚界与胎藏界密法等密宗派别,但认为自身地位高于之前的密宗教派,对上师的要求极为严格,其曼荼罗往往有非常复杂的建筑结构。
随着时间的延续,范德伟夫妇的收藏越来越多,他们两层楼的房子必须要精心安排才能排布开。所有的唐卡都挂在墙上,围绕着一个佛龛,佛龛里有一尊佛造像和其他一些贡品。唐卡都是原来的锦缎裱片,看上去非常漂亮。皮蒂克甚至还做了一间僧人修行的小屋,这样在研究的时候,她和丈夫都能够小憩一下。
纽约佳士得亚洲艺术部专家阿尔芬(Jan Van Alphen)回忆道:“我在80年代的时候在克莱浩特博士手下担任亚洲部的策展人,结识了范德伟夫妇并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我的家离他们很近,经常会去他们家里待上好几个小时,或者去博物馆的图书馆,像一个如饥似渴的大学生一样做研究。范德伟夫妇有两大杰出贡献:一是他们对自己的收藏做了清晰的来源文字记录,二是他们连续15年一直举办的‘安特卫普西藏研讨会’。研讨会在1971年开始举办,那个时候还没有哪个学术机构举办相似主题的研讨会。研讨会一般为期两天,白天的时候来自欧洲的20多位学者齐聚在范德伟夫妇家中,听讲座、交换论文,研究他们家的唐卡,晚上就到附近的特劳赫博士家中,他的妻子贝蒂会做一顿大餐,据说好吃到成为研讨会的重要项目。”
范德伟夫妇收藏的这些年里,一直会清晰记录他们每一件文物的来源,包括文物的名称,购买的时间、价格、照片,出现在哪一本出版物及展览、讲座中,其中一些记录已经有一英寸厚了,不是手写的就是打字机打的。一些往来信件的对象有海因里希·哈勒(Heinrich Harrer,《西藏七年》的作者),还有美国和欧洲的许多博物馆策展人,如普拉塔帕迪特亚·帕尔(Pratapaditya Pal)。范德伟夫妇的资料成为1995年出版的重要学术专著《唐卡传奇》的基础。
记者 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