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特·迪士尼先生的迪士尼动画魔法开始于上世纪30年代,公主系列和拟人化动物系列动画始终是迪士尼公司的两大招牌。虽然在眼下二次元盛行的动漫娱乐世界景观里,它们更似浓浓复古色的往日美好,然而为2016年迪士尼公司开年的《疯狂动物城》,却用它现象级的好评告诉我们,确有些经典人们不会忘记,有些快乐全世界可以共享,以及一些思考,大家都要面对。
动物城乌托邦
疯狂动物城(Zootopia)是一座独一无二的现代动物城市。在这里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居所,从富丽堂皇的撒哈拉广场,到常年严寒的冰川镇,潮湿葱郁的热带雨林。大如大象,小若老鼠,都能在这座现代都市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是传说中的梦想之城。兔子朱迪因优异的警校成绩而被推荐到动物城警局,如今正怀揣着成为第一任兔子警官的骄傲告别家乡兔镇,她要到动物城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好警察,让世界更加美好。
当然就像是每一个刚刚漂泊到城市的年轻人,朱迪的眼里这座巨大城市处处都是精彩。开往动物城的火车有三个门,分大、中、小以方便不同体形的动物上下。不用担心长颈鹿没办法买饮料喝或坐电梯,和小仓鼠一样,它们各自有自己的专用通道和传送带,河马湿漉漉地爬上岸时,还有自动风干机等着它们。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除了朱迪自己。
相比满满宁静和关爱的兔镇,大城市却对朱迪没表现出太多好感,穿山甲房东有张冷漠的脸,奇怪的同性恋邻居不停吵闹,追不上的小偷(白鼬Weasel)诡计多端,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尼克,那只从小长在城市的谎话连篇的狐狸——他不择手段赚黑心钱,白白辜负了朱迪的一片善意,甚至告诉朱迪,蠢兔子永远做不了警官,哪怕在这座以成就梦想而出名的城市里。
《疯狂动物城》由《超能陆战队》导演里奇·摩尔和《闪电狗》、《魔法奇缘》的导演拜恩·霍华德联合执导。最初他们只拍着脑门想拍一部有很多动物的动画片,或许是一座动物都市,就向约翰·拉赛特(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和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的首席创意官)说起这个主意,谁知拉赛特自己就是动物拟人动画的爱好者,甚至打包票,只要是动物穿上衣服跑来跑去的,他就支持。
不过一如既往地,约翰·拉赛特坚信只有扎实充分的调研才能创作出精彩的故事。既然要创造一个全由动物构成的世界,那就先要真正地深入野生动物的世界。动物调研为期18个月,里奇·摩尔、拜恩·霍华德还有他们的创作团队,与奥兰多迪士尼世界动物王国里的专家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又周游整个世界去拜访动物专家,甚至前往非洲肯尼亚安营扎寨,对于野生环境下动物个性与行为进行深度发掘。
“我们希望电影里的所有动物都足够真实,并能够照应它们现实中的行为。我们去非洲,因为想要研究在野生环境中动物们如何互动、如何社交,以及它们在自然界中的各个群落是如何分布的,由此我们才能试着构成电影里的那座城,虽然我们拍人格化的动物们,但我们希望它们的动物性和人格都同样禁得起推敲。”拜恩·霍华德说。
艺术指导大卫·戈艾兹对搭建动物城市的总结是,必须像动物一样去思考才能够设计出这样一个城市。“动物城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是一座由生活在那里的动物,而不是人类,所建造的城市。这个意思是,如果说骆驼有着跟我们人类一样发达的技术和知识,它们会如何去建造它们的撒哈拉广场?北极熊打造的冰川镇会是什么样子?”里奇·摩尔告诉本刊,“当然也有些我们人类世界的都市元素,冰川镇运动馆就有着颇具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洋葱状穹顶结构,动物城火车站的室内热带花园就是借鉴自西班牙马德里中央车站,动物城的核心气候类似于南加州,这里或者那里,你还能找到香港、北京、上海、东京、巴黎的影子,这让全世界的人们都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大都市,并且与之产生共鸣。”
由精致的CG电影动画技术实现的撒哈拉广场由沙丘以及沙丘形状的建筑所组成,金光灿灿,好像是另一个迪拜,沙漠生物多数为夜行生物,所以那里有许多夜间的活动场所。冰川镇则主要由冰雪构成,以蓝色和青色等冷色调为主,巨大的吹雪机定期启动,是环境控制的重要组成部分,那里的一切都不会融化,是个奇妙的冰雪王国,浮冰替代了自动行进步道,交通工具都是滑雪车。雨林区植被葱郁茂盛,光是树木的数量就超过50万棵,这是一个垂直走向的环境区,有着步道、吊桥和平底舟,还有着数百棵巨大的、发光的绿色加湿树——这是一种能够将河流中的水吸上来并转化为雾气以此维持环境湿度的机械树。
而雨林区如何能将冰川与沙漠毗邻放置?“只要建造巨大的气候调节墙来分割两个环境就可以,就像我们自己的空调一样,一边吹冷风,让冰川镇保持凉爽,而另一边则吹热风,给撒哈拉广场加温。”如果猎食者不再猎食,那么动物城里的肉食动物吃什么?“所以这是一座哺乳动物城市,除了蓝莓和胡萝卜,这里还有虫子汉堡店,如果你仔细看,还能找到虫子汉堡的外卖餐盒。”从一年之前在美国迪士尼动画工作室里看着那些数量惊人的设计手稿、电脑建模实验、片花片段,到几天前在北京的电话采访,再奇怪的问题也不会难倒导演里奇·摩尔和拜恩·霍华德。
《疯狂动物城》呈献给观众一个奇妙而幻化的动物都市,但实际上整座城市设计没有一丝一毫的幻觉成分,想象无不建立在严谨的逻辑推理之下,理论依据和现实可行度一样不少。整个设计团队的成员不仅是那些从非洲草原回来的动画师们,还有生态学、城市规划学甚至研究残疾人法案的专家学者。比如那些大小运输系统相互套叠,交错的管道、闸道和升降梯构成的复杂交通网络,即便那些大大小小的不同入口、出口,无不出自严格的建筑图纸规划。动画师们在显微镜下观察老鼠的毛发,在电脑里还原这种外侧透明而内有芯的皮发,再到光洁整齐的皮毛,以及有一定多样性掺杂的杂色皮毛;当然还要有快速奔跑和举手投足之间的皮毛,应对不同光线条件下的皮毛,仅仅是一只小老鼠丝黛芬妮的皮毛,电脑里实验毛皮面积达到69平方米,而疯狂动物城里的动物,有400种之多。
“在我们的动物城里,体形微小的鼩鼱与犀牛、大象生活在一起,我们希望动物都是真实的尺寸,所以它们的身材有惊人的差异比例,这可是在动物动画电影中非常罕见的。所以我们建造的世界必须要以一种清晰且有创意的方式,容纳下各种不同体形的生物。”制片人克拉克·斯宾塞说道。
有城就有偏见和爱意
至于要在这座有如科技乌托邦的城里讲怎样的故事,答案仍旧来自古老神秘的非洲草原。“在非洲,我们发现任何种类的动物都会更倾向于与相似的动物生活在一起,它们在各自的群落中寻找庇护,并且会回避与自己看上去不同的动物相处,这是一种现实天性。我们人类也很好理解这种感觉。不过有天当我们从营地沿着脏兮兮的小路走下来,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只大象,它跟我们距离非常接近,我们就默默陪伴着彼此走了一会儿,那种无比美好的感觉从未在我的脑海里消失,那些大象非常地放松,非常美丽。在非洲,我们也常常能看到狮子和羚羊、斑马在同一片水域饮水,喝完水就各自相安无事地走开了,后来我们觉得这是我们要讲的故事,我们要分享那种美好。”里奇·摩尔说。
“我们于是去查了很多数据,认识到现实的动物世界里,大约90%的动物是猎物,仅有约10%是猎食者。所以尽管我们总是假设这个动物世界的统治者是猎食者,但它们事实上是少数派。我们请教了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并对人类历史进行了回顾,发现只要存在多数派和少数派的划分,社会问题就会发生。”拜恩·霍华德笑说,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故事深度,开始他们只是想要制作一部搞笑的动物电影,可是挖掘得越深越发现,其实可以在保留有趣世界、角色和故事的同时,还有机会去交代更重要的事。“但成败的关键在于如何找出恰到好处的平衡点。我们花了很大的努力去寻找这个平衡点——讲述一个丰满的故事,让它既具有娱乐性,又有深度和意义。”
所以朱迪出生成长在兔子镇,那里都是和她的父母一样种胡萝卜的兔子。她来城中心警局报到时,随身带着爸爸妈妈临别时给她的叮嘱和防狐喷雾。警察局的胖花豹夸她可爱(Cute),她有些不自在地提醒他,一只兔子可以说另外一只兔子可爱,但是一只豹子不能说一只兔子可爱。当然故事中心是以朱迪和尼克的关系为主线,他们有点像《狐狸与猎狗》里狐狸陶德和猎狗小同。陶德和小同自幼是好友,但是当他们逐渐长大,知道彼此是天敌,他们“一辈子最铁的哥们儿”的情谊渐渐出现了危机,直到狐狸凭借智慧帮助猎狗打败了熊而重归于好,80年代这部迪士尼动画片就曾因细腻的情感刻画大获全胜。
“确实很类似,《疯狂动物城》还是一个关于友谊的电影。这两个伙伴之间磕磕绊绊的关系是本片喜剧性的来源。兔子朱迪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她相信谁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毕竟这就是动物城的宣言。而狐狸尼克则恰恰相反,他是个愤青,他相信我们无法逾越自身的局限。所以我们将这个充满活力的乡下姑娘放到大城市的中心,再配上狐狸尼克这个以戏弄她为乐的现实主义者。”里奇·摩尔说道,“朱迪和尼克,兔子和狐狸,在自然界是天敌关系,所以在故事一开始这两位主角的关系并不会很融洽。在偏见方面我们请教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专家,他告诉我们,一旦你了解了一个人之后,你就很难再对其持有偏见了。这个基本概念被完美地植入了我们这个关于兔子和狐狸的故事中。”
甚至连导演都不得不承认,少女心的朱迪和坏小子尼克之间的化学反应,正让这段伙伴情谊朝着更加浪漫的方向发展。不过远比《狐狸和猎狗》要复杂的是,朱迪和尼克的感情发生在动物城里,而且他们要征服的不再仅仅是一头狗熊,而是一场疑念重重的危难——那些莫名失踪的动物,阴谋究竟来自“猎食者”的天性,还是背后有更阴暗的野心作祟?究竟该不该相信政治舞台上那个表演者?如何跳出狭隘的自我防卫,同时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公民。
对于小朋友而言,《疯狂动物城》是一部描述美好友情的迪士尼动画,一如既往地紧张刺激,还不失温馨甜美。对于成人观众而言,当作一部现实意义厚重的政治悬疑惊悚电影欣赏也并不过分,并且这场危机无时无刻不在现实中上演,关乎着我们每一个人。
何况导演们给成人观众留下足够多的故事趣味。调查刚刚开始,朱迪就被卷入了动物城里的黑帮组织,那个名为“大先生”(Mr.Big)的黑帮老大,其实是一只身材比老鼠还要娇小的鼩鼱。这位大先生穿着与《教父》里马龙·白兰度一样的黑色礼服,胸前插着一模一样的血红玫瑰,一样的意大利口音、意大利手势,甚至朱迪被大先生的手下带来见他的时候,他也正在嫁女儿。戏仿致敬之外也有自黑,朱迪第二次在城里遇到小偷鼠鼬,他正摆着自己的盗版盘摊子,《魔发奇缘》、《无敌破坏王》、《海洋奇缘》(Moana)在内的诸多迪士尼经典和新作无所不包。动物城里的生活像极了现代人的城市生活,朱迪的手机,外观、界面、来电铃声和iPhone一样,只是背面的苹果换成被咬了一口的胡萝卜。都市生活总少不了一些无厘头的热闹:动物城的会所里河马和长颈鹿在一起打排球,现实里逃跑速度不超过每秒0.2米的树懒,开起超跑也有一两百迈的速度。对世界,千万别有那么多刻板印象。
“选鼩鼱来扮演教父,是因为在做动物调研的时候,我们发现它们恰好是一种食量巨大又有些贪婪和残酷的小动物,它们每天要吃掉自己体重三倍的食物,甚至是同类相食。我们曾经把四只鼩鼱放在一个盒子里,第二天清早打开盒子的时候,发现就只有一只鼩鼱还在里面。我们花了很多时间编故事,所以不断有有趣的点子加进来,不断删删减减,故事永远没有完成,直到我们的时间用完了。”在洛杉矶的《疯狂动物城》工作室里,故事组的编剧们说起这些疯狂的点子,有更多讲不完的背后故事。
当然无论如何,故事都要有个结尾。朱迪来到动物城的时候,梦想是成为好警察,把动物城变成更好的世界,她确实成为了一名机智无畏的好警察,更令她感到快乐的是,自己终于融入了这座城市。“我想最终朱迪领悟到的大概是其实一个人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不过我们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里奇·摩尔这样总结。
记者 李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