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友直:“我就是画连环画的”

 
贺友直:“我就是画连环画的”
2016-07-18 15:11:02 /故事大全

老先生2013年寄给晚辈朋友的一本《儿时玩耍》,记述着他儿时的生活。他在扉页上写着:“……记事,记好事。”

2016年3月16日上午,北京画院美术馆在开例行的展览创意会,其中有个重要内容就是今年下半年将第二次举办贺友直先生的展览,重点展出贺先生刚刚捐赠的数十件作品。对此大家都很兴奋,不仅因为北京画院收藏这批贺老的作品非常难得,更期待和老爷子再次相聚,一起喝花雕,听他讲笑话。不想,贺友直竟然于当晚20时30分骤然离世,享年94岁。

老先生在生前曾说自己要“老得慢一点,走得快一点”。他做到了。人生里自我的最终修炼,恰恰是对于生命的态度。贺老给出了他的答案。

贺友直是浙江镇海县人,1922年生于上海,1937年抗战爆发那年他小学毕业。这是他的最高学历,也因此他常说:“老汉我的资格很老!1937届。”1949年,贺老开始创作连环画,1963年他创作的《山乡巨变》获第一届全国连环画评奖绘画一等奖,一举成名。之后他创作的《白光》、《十五贯》、《朝阳沟》等成为中国连环画的经典作品。“文革”后,他也赶上了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连环画的黄金时代。1981年,贺友直在时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江丰建议下,被聘为央美新成立的连年系(连环画、年画系)的特聘教授,一干就是6年。之后,他回到上海直至去世。贺老也当过官儿,曾担任过中国美协连环画艺委会的主任、上海美协的副主席等诸多职务,但老爷子没有官样子,始终是位我行我素、有态度、有个性的艺术家。

如果能用什么字来概括贺先生,恐怕就是一个“小”字。他个子不高,是个动作敏捷、开口即是满堂彩的小老头儿。这并不是对老先生的不敬,因为他为人爽利,可以和各年龄段的人打成一片,“小老头儿”算是个爱称吧。这么一位“大腕”,他住的房子真叫“小”!一共只有30平方米,老人戏称叫“一室四厅”。来客人了就是客厅,摆下餐桌就是餐厅,饭桌上铺块画布就是工作室,帷布一拉就成了卧室。这其中的所谓工作室大约只有9平方米。他在上海巨鹿路的房子住了40多年,包括在这里创作了著名的《山乡巨变》。他的好友、学者、艺术家谢春彦曾写过一首打油诗,第一句就是:“《山乡巨变》房未变,四十年来守一间。”2010年,国际博协大会在上海举办时,我和关山月美术馆馆长陈湘波在会议间隙去看他,走上石库门窄窄的楼梯,看到贺夫人在走廊兼厨房中正忙着,当时脑子里跳出两个字:“优雅”。老爷子坐在画案的一头,身后是各类作品和他收集的资料。因为那张大大的画案,使整个房间显得很饱满,他坐在那里像在指挥作战的将军,自信而自在。画案的另一头有一对单人沙发,我和陈馆长个头儿都不高,但坐下来时,膝盖几乎顶到了案子。那一刻的感触是何为“容膝”之地。老先生很开心,天南地北聊得不亦乐乎。坐着、听着、看着,我眼前的一切非常不真实,脑中蹦出了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那句:“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陶渊明虽是隐于乡野,但还是有许多心思的,而贺老居于上海之魔都闹市,竟有如此的安然,实在是个奇葩。“容膝之安,一肉之味。”他踏踏实实在享受着仿佛大隐隐于市,实则小民的快乐生活。小菜恰恰,老酒喝喝。

说到小酒,对老爷子是件大事,每日必备。他曾刻过一枚闲章,叫“天地一壶宽”。贺老喝的是江南的黄酒,“他一天喝掉一瓶,一年就是365瓶。当然这个数字还是保守的,如果不受限制的,贺老一餐就能喝掉一瓶”。这是贺老的女儿贺小珠多次提到的,甚至称之为“老爸的生命口服液”。记得2009年,他在北京画院做展览时,院长王明明最认真嘱咐的就是去买最地道的好黄酒!这在北京就不是件容易事了。最后总算找来两坛陈年的“金雕”。那一日,贺老算是喝美了。

关于贺友直,最重要的一个“小”字要留给他的艺术。他一生只创作连环画,俗称“小人书”。谢春彦总结:“他的画和他的人一样,浑身都是戏,处处都是戏。”“戏”,人是核心、故事是结构,生动是关键。贺老对自己艺术的总结叫“四小”:小孩子、小动物、小动作、小道具。在他的作品中,注意对气氛的烘托,注意细节的价值,对此这“四小”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2009年在北京画院美术馆的那次展览上,在重点作品旁边都备了一个放大镜,便于观众细细读来。而在北京画院美术馆的展览中,也只有展齐白石的工笔草虫,才有这样的待遇。更关键的是作品本身的细节能经得起这样的看,也才敢这样做。

贺友直当年在中央美院当过教授,教学生和画画不同,要把自己的体会表达清楚。在教学中,他也不回避自己遇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艺术选择。他说:“我至今之所以转不到‘国画’上去的缘故,是因为尚未得到这个触发。”没有找到,就不做。他甚至对外公布:“我只会画连环画。……我就是画连环画的,我对中国画不想沾一点边,中国画没有一点修养那就不要画,让我画中国画对着白纸一张,人笨脱了,画什么?”贺老不想“滥竽充数”,他对自己有认识,有坚持。贺友直是个“聪明绝顶”的智慧老头,这或许也是他自己的艺术策略,但能漠视画中国画带来的巨大利益诱惑,这不是说说漂亮话能做到的。

贺友直喜欢说:“我们宁波人有句话叫‘卧宽不如心宽’,做人就要心宽。”那是对自己的生活与名利,对于他钟爱的连环画,他是耿耿于怀的。他亲历连环画的辉煌,也眼看着它的没落。在上海的一次开幕式上,贺友直发言时竟然老泪纵横,我站在他身旁,都不知如何抚慰老人那一刻的悲痛。记得溥心畬去世时,大家说他是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张大千去世时,这“最后一笔”又给了张大千。如今,贺友直走了,不想说他是中国连环画的“最后一笔”,一个时代的结束。因为,他的精神、他的艺术会延续,只可能会变了个“包装”,老人家真的不必忧伤。当所有的背景阐释、政治解读皆烟消云散时,那小小的连环画,自会说话。

文 吴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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