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见了一个朋友,聊起了西藏,他说:“我特别想去趟西藏。我在现世江湖混得特别累,相信去了西藏,一定能得到一种超脱。”我大笑道:“哥们儿,别去了。没用!”
很多人喜欢把旅行当作救命稻草,可谁知“救命稻草”这个词本身就是个谬论。传说它的出处有二:一是说一个人溺水了,抓到了一根稻草,意念上觉得是抓到了陆地,就靠意志游到岸边活了下来;二是说那个人靠着稻草的空心呼吸,最终等到他人的营救。不论哪个,时间长了都救不了命。旅行,其实也只是给了你思考人生的时间罢了,改变不了命运。
我承认,我是一个有西藏情结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登上珠穆朗玛峰就成了我的终极梦想。到现在我也一直认为,死也要死在珠峰上,哪怕给后人做路标都好。一年前,我也和我那个哥们儿一样,深信西藏是世间的一方净土,是最接近佛祖的地方。江湖险恶,红尘世俗,背负得再多,到了西藏也能得到解脱。
去年十一,我计划和密友去旅行,本想从台湾到尼泊尔,最后却很突兀地变成西藏——一个我觉得一定要花月余时间去游历的地方。出发之前,很多朋友对我说,不要对西藏抱有太大的幻想,否则你会失望的。
回来后,我坚定了自己的论点——西藏拯救不了谁。可是,我却更爱西藏了。
过了唐古拉山脉,看见雪山的一刹那,我欣喜若狂。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水是那么清,这不就是天堂吗?拉萨河的日落,珠峰的星空,羊湖的妖娆,山南河岸里的沙洲……这一切让你不能不相信这就是天堂。
那些深信西藏是天堂的人,往往都是外人。他们来了、走了,看到了美景,膜拜了神明,就觉得足够了。
我很幸运,跟我一起去珠峰的人中有一些援藏的医生,跟他们攀谈后,我开始相信西藏也是地狱。由于缺氧,心脏负担很重,西藏当地人的平均寿命比低海拔地区的人要短。由于交通不便,物资严重匮乏,很多人生了病,却没有医生和药来医。
我们在卡若拉冰川遇到了两个小姑娘,她们过来对我和我的朋友说:“阿姨,你们能不能把冬天不穿的衣服寄给我,我们这里买不到好的衣服。”
在珠峰大本营住宿那晚,帐篷的主人拿出了嫁妆,想要跟游客换手机,因为当地买不到这样的手机。在去林芝的路上,导游笑说,那曲挖虫草的人相当富有,有一次拦截了一辆自驾游的越野车,从家里搬出好多现钞,愣是要把车买下来。
我总觉得西藏是神用来测试众生的地方。因为身处苦难,你才会去相信;因为相信,才会满足并感恩;因为感恩,才能和心魔和平相处,得到幸福。
很多人相信西藏是净土,是因为这里的信众。他们对神虔诚的信仰,在某个瞬间总能影响到你,让你也有片刻相信希望。我住的客栈就在大昭寺旁,早晚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去八廓街坐着,看藏民转寺。转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有的藏民跋山涉水而来,磕等身长头,一步一步转得很认真,而更多的是拉萨本地人,跟例行公事一样走得很快,跟朋友聊着天,念着经文,10分钟转完了赶快去上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论快慢,他们多会来大昭寺或布达拉宫朝拜,信仰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混在这样的人流中,就算你不信,也是平和而幸福的。
如果你这个时候就对其他人说“看吧,这就是我说的西藏”,那你就错了。因为你一转身,就会发现你刚刚给钱让她买文具的磕长头的小姑娘,也在伸手向其他的游客要钱;八廓街上到处都是卖假的天珠、蜜蜡、绿松石的小店,并且大都是外地人开的;你站在大昭寺广场向前望出去,一半的人都穿着冲锋衣,扛着单反。
西藏之所以感人,是因为有很大一部分人,无论生存条件多么恶劣,都相信神灵。他们挖虫草挣了钱,就背着家当来拉萨朝圣,一路吃着糌粑,喝着酥油茶,把一整年的收入都捐给了寺院。路上,如果有人去世了,同伴会剪下他的头发,带上他的家当,到拉萨捐给寺院。
这些信众对物质的欲望极低,低得让世人无法理解和想象,从而让许多人相信,这样一种平和是西藏带来的。于是在俗世中劳累、受挫以后,总想去西藏寻求一种解脱。殊不知,这种平和源于信仰,和西藏无关。因为有信仰,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幸福。
最近在大学社团的群里,看到很多学生毕业不到一年就在考虑“间隔年”,说是工作太累了或者觉得生活状态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想出去走走。我在旅途中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他们回来两三年后,找不着工作的还是找不着工作,没有方向的还是没有方向。
对于迷失自我的人,旅行能够给予的,只是逃开旋涡获得暂时的平静和更多的思考时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就像你遗失了灵魂的时候,你需要的是信仰,不是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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