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13日晚饭后,两个醉鬼——廷玉和少轩站在风雨亭里往山下撒尿。
风雨亭在惠新县郊外,教会大学流亡赣北两年多无处落脚,终于在美国教授白礼西奔走下,安顿在此,改名为“惠新抗敌大学”,虽不操枪炮,抗敌意志绝不含糊。廷玉和少轩都是教员,年纪近,交情好,也都没有结婚,每月的关饷伴着酒意尿在风雨亭外,自觉像阮籍刘伶辈。
廷玉说,妈的喝多了,今天真的喝多了。
少轩说,回吧,我也觉得晕,狗日的苞谷酒劲头真不小。
两人转身齐步走,走到半夜也没到学校,又累又渴,小路转弯处却看见一座小院——这也太明显了,一看就是狐仙做好的圈套,两人不管不顾,推门就进,一边走一边说,妈的有什么了不起,遇见狐仙就睡,做个风流鬼——
接着眼前一亮,一个白衣女子气质婉约眉目清秀,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站在房门口,眼神惊讶地看着两人问,你们找谁?
廷玉哈哈大笑,妈的真有狐仙——
少轩说,哟呵!来得正是时候——
这么说着,脚下不停,少轩一个趔趄,廷玉一把薅住他,站稳站稳,别看见狐仙就走不动道了!
白衣女子一个箭步挡在门口,你们到底要干吗?
又爆发出大笑,廷玉孟浪地扭头看着女子,说,你好正经呀,说着已经进了屋,少轩看见桌上有个铝壶,便拎起来对着壶嘴灌下去,在倒地之前,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哦?这个好像不是茶水——接着,他人事不知,往后摔倒。
廷玉低头看着地上的少轩,笑嘻嘻地说,少轩少轩,你睡这儿干啥?
女子一把拉住廷玉,你们出去!我要叫人了!
她转身往外走,做出要叫人的样子,这动作激怒了廷玉,他一把抓住女子,将她推倒在桌上,狐狸精你往哪里跑!廷玉怒喝,女子挣扎,两人纠缠一处,猛一看像是热恋中的情人,热烈地、不顾一切地、充满欲望地幽会——打斗中廷玉猛地低头亲吻女子,唐突粗鲁,厮打变成尴尬的僵局,女子放开了手,无所适从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额发凌乱、衣着邋遢、闭着眼睛睫毛很长的男人,他倒是不难闻。
少轩被嘴里喷射出的胃容物弄醒,他一把抱住身边的铁皮桶痛痛快快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唉哟唉哟地呻吟,同时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问自己,廷玉呢?他是死了吗?这时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嚯地起身,只见眼前一道白布帘子,布帘子后传出女子细微的喘息,少轩心里一惊,坏了,狐狸精在吸廷玉的魂儿了!完蛋了!完蛋了!
1939年9月14日,惠新抗敌大学董事会致电第十九集团军六十军,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解释如下:
本校教员陈廷玉、方少轩醉后误闯贵部设于洗剑塘之战地医院,并与医院值班护士高云珍发生口角,后因方少轩误服桌上陈设之医用酒精中毒昏迷,待其因呕吐苏醒,误认高云珍为狐仙,进而误以为高云珍正在吸食陈廷玉灵魂,遂操刀刺伤高云珍,陈廷玉阻拦时,遭方某失手刺中腹部,致陈脾脏破裂,不治身亡。贵部缉拿方某后,予以通敌叛国罪就地枪决,虽系临时权宜,仍令人心大快,抗战维艰时期,蔽校必与贵部同心戮力,杀敌于前,教育报国,以不负国人殷殷企盼也。
就在这一天,日军第106师团对赣北发动进攻,长沙会战爆发了。这起桃色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负伤的护士高云珍奉调前线参战,她后来的故事,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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