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祖父”是你作品中一个关键的元素,你构建的祖父是怎样一个人?现实中你的祖父又是什么样?
劳拉:我作品中的祖父就是真实的祖父。不过,与其说我在创作“祖父”这个形象,倒不如说我在记录历史,追述过往。我在作品中还原祖父生活过的场景,但那些都不是他真正的遗物,我只是试图去搭建一个场景,一个可以让观众沉浸其中的场景。
在影片《喝杯茶吗?》中,我塑造了我心中一个完整的祖父的形象,也描述了他是怎样工作的。他是一个观念艺术家,他挖地道通向非洲,这是他做艺术的极限,也许他在非洲过得很好,娶了新妻。但挖这个地道只有祖母知道,其他人在多年以后才得知,他们开始寻找祖父,也就有了这部影片。
三联生活周刊:可以告诉我们祖父的名字吗?
劳拉:他就叫“祖父”(Grandfather)。
三联生活周刊:作品中还出现过“祖母”,家庭对你的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劳拉:祖母很胖,有些懒。她也是一个艺术家,更是一个手艺匠人。她自己做茶壶、陶器,做布艺饰品,但做饭很难吃。在我的作品中,有些东西我是委托祖母一起做的,我们之间有一个很好的互动关系。在《喝杯茶吗?》之后,我做过一个作品《祖母的梦》,在祖父离开之后,祖母变得抑郁,我想走进她悲伤的梦里去跟她说话。梦中天空飘浮着巨大的茶壶,从高处给所有人倒茶喝,这就是家给我的感觉,可以在一起喝茶。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的作品中,如何处理“真实”(Reality)与“虚构”(Fiction)之间的关系?
劳拉:“真实”和“虚构”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你的“真实”可能与我的“虚构”是相同的,我的“真实”可能与他的“虚构”之间又是契合的,所以很难界定“真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
或者说,今天我看见的天空可能是粉红色的,那棵树看我是忧郁的,主客体之间不那么泾渭分明,所有的空间和思考都可以是开放的,这些都是很自然地融合而一的。我们看到的很多以“文本”方式呈现出来的内容,看似真实,也许暗藏虚拟和捏造的成分,只是无人知晓。人的记忆与客观事实之间也会发生偏差,人会有“选择性记忆”,如此一来,就更无所谓“真实”与“虚构”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从一开始就做影像装置作品吗?或者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开始转变的?
劳拉:我年轻时很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清楚地表达我的想法。通过做影像艺术,在不同的拍摄手法、不同的剪辑方式中,我可以充分发挥我的想象力。从一开始接触艺术,我就尝试着做了很多影像作品。但是,渐渐地我想让我的作品与空间和观众更有关联,证明它们是真实的存在,加入装置的元素可以让作品更加立体。在每一件作品中,我都在说一个故事,营造一个场景,如果我只用影像来讲故事,我为何不将它们放在网络上播放?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美术馆看我的故事?这次的展览,我从英国带了很多实物来布置展场,但是道具太多,我并没有都带来,但我还是会尽力去让每一件作品有很强的带入感,让观者在我制造的环境中看完我的故事。
三联生活周刊: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讲故事?
劳拉:故事是通过他人口述出来的。在古老的时候,人们获取外界的消息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这件事可能就丧失了它原本的面貌,只留下很基本的元素和信息,慢慢地就衍化成一个个故事。即使是同样一个故事,每个人关注的信息不同,再次讲述就会变成不同的版本,这是我很感兴趣的。
在我的故事里,有真实的部分,也有虚构的部分,我经常自己都会迷失在这些真真假假之中,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很希望观众用这种心态去看我的作品,我不会介意他们误读我的作品,也不会介意他们看着我的故事,理解成另外一个故事,如果他们乐意告诉我,我很愿意倾听,也许可以再创作出新的故事。
我讲故事的方式是比较随性的。比如“祖父”这个系列,首先是脑子里有一些念头和想法,当确定祖父这个形象之后,我会这里拍一下,那里拍一下,拍一些碎片的场景来更深化我的灵感,在这个基础上逐渐发展出越来越完善的项目和计划。但是我从来不会预先写一个文本,按照一个既定的程序去拍。我会像画家那样比较即兴地去处理一些细节和逻辑,当然如果觉得整段都没有必要,就全部砍掉。对我来说,这项工作是很有机的,就像成长一样,慢慢地壮大起来。不过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我的作品到底什么时候完成,我的摄像机还可以将这件作品不断添加、完善,它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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