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赴旧金山是来怀旧的。
上次来是一年前,混迹硅谷的昔日同窗刚刚跳槽,适逢我前往,便带我参观这家估值60亿美元的科技公司。这种刚刚起步的公司在美国叫Start-up,如果势头甚猛,融了亿万资金,就要在旧金山市中心租个体面的写字楼,选顶尖的室内设计师,买货真价实的艺术品,争取早日脱离“码农”和“屌丝”的行列。我参观的这家,刚刚配置了世界上最顶级的手磨咖啡设备。
记得第二天是旧金山一年一度的Pride,世界三大同性恋大游行之一,我好奇想去看,同窗却要趁周末好好补觉,再说,令他着急的是能否通过公司发展拿到增值的期权,或者考虑回中国加入创业大军。
对这些居住在旧金山或硅谷的新贵来说,这儿和北京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但毫无疑问,他们才是时代的先锋。
倒推不到50年,10万名身无分文的年轻人,涌入方圆几公里的旧金山海特-阿什布里(Haight-Ashbury)区,他们中的多数人被称为嬉皮士,远道而来,仅仅是为了参加“爱之夏”流行音乐节,听披头士第一次献唱《你所需要的是爱》。斯科特·麦肯齐踩中了生命中那块至关重要的幸运滑板,因一曲《旧金山》一唱成名,歌词写道,“如果你要去旧金山,记得头上戴着鲜花”,击中无数人的心。
这次我独自在旧金山游逛,寄望走入1960年代的旧梦,因为即使对中国的文艺青年来说,那段历史仍是神迹般的存在。
分享着西海岸的终年艳阳,只有亲身从洛杉矶到旧金山才能明白,为什么凯鲁亚克、金斯堡这些“垮掉派作家”、哥伦比亚大学高材生在纽约象牙塔里研究的玩意,只能在后者生根发芽。
洛杉矶是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批判的对象,其尺度专为汽车设计,排斥穷人,缺乏城市宝贵的街道生活,间接摧毁多样性的发生,空阔的街道让暴力无法监督,加重不安全感。而旧金山恰好相反,开阔但仍适宜步行,温暖却不干枯–北加州的位置令其恰好躲过圣安娜焚风,此外,百余年的发展史留下了勾连着上一个时代的文化传统,使得一切不至于如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要知道,1850年的洛杉矶还是个只有1600人的穷乡僻壤。
海特大街很长,东西连接市场街和金门公园,无论从东向西或者反方向走,当墙上越来越多地出现涂鸦,路边的维多利亚式房屋开始被油漆成鲜亮的颜色,就知道离核心区域越来越近了,确切地说,是海特大街和阿什布里大街交汇的地方。
午后才是嬉皮士一天的开始–他们很好认,身上穿着淘来的旧衣服,不论价值但绝对得显得有范儿,行为慵懒迷离,嘴里叼着的烟卷燃烧出一股股大麻味儿,如果旁边还跟着一条狗,这可怜的家伙身上可能背着主人的全部家当。他们拒绝随波逐流、鄙视物欲,追寻爱、和平与自由,但实际上成为了另一种文化标签,就像我眼中的他们,浑身上下恨不得写满“我是嬉皮”几个字。
很多认同嬉皮精神的美国年轻人并不认可这种生活方式,他们听嬉皮听的音乐,比如“感恩至死”(The Grateful Dead),或者“杰弗逊飞机”(Jefferson Airplane),光顾古着店,时不时卷两根大麻烟抽,但要是每天睡在金门公园长椅上,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什么两样?两派人互相看不顺眼,都觉得对方玷污了这个神圣的名词。
悖论如此产生,所有的思想只有被简化到便于模仿后才能被大众接受,但大众所接受的还是不是思想的本意?成为一名嬉皮不需要知道梭罗对垮掉派的影响,没读过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只需要包里揣着一本《嚎叫》,喊出“要做爱,不作战”的口号。以至在旧金山嬉皮运动的晚期,混入了大量的帮派分子和寻求免费大麻、LSD和滥交的年轻人。
在海特路邮局工作的华裔大叔对嬉皮士为这座城市增添的混乱记忆犹新,他用中文热情地指导我购买寄送明信片的邮资,还走出柜台,在地图上把附近的景点指给我看。最后不忘补充一句:这条路上嬉皮士多,不要搭理,绕着走。同时嫌恶地撇了撇嘴。
TIPS
1.海特街西端的金门公园是美国西海岸代表性的城市绿地,坐落其中的笛洋美术馆(De Young Muesum)和暖房(Conservatory of Flowers)闭馆时间较早,建议先行游览,然后沿海特街步行至海特-阿什布里核心区。
2.嬉皮士看上去穿着另类、难以接近,但多数是相当友好的,并乐于分享他们对时政的看法。可以从称赞他们的某件服饰或某件艺术创作开始,也许会发展出一段有趣的对话。
3.虽然旧金山适于步行并有发达的公交巴士系统,但毕竟这里是加州,租车自驾仍是短时间内旅行的最好方式。
图、文 陈晞/编辑 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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