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移民”与叙利亚难民,是英国脱欧与否辩论的焦点议题。当然,脱欧之后,居住在欧盟的英国移民,也将成为问题与挑战。
2月19日晚上6点在布鲁塞尔,英国首相卡梅伦与欧盟领导人的谈判已经持续了26个小时。参与谈判的德国总理默克尔自己跑出欧洲理事会大楼到边上的薯条店买了一纸盒薯条站在店旁独自吃着,附近的媒体都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谈判进展,谁也没有注意到默克尔。一名市民用手机拍下这段视频,上传到网上,引来了大量转发。一切都像是对这个罗盘失灵的欧盟莫大的讽刺和隐喻。
将近30个小时的谈判是十分艰难的,拥有怨言的也不止英国一个国家。难民潮问题让诸多国家怨声载道。希腊总理阿莱克斯·齐普拉斯在谈判过程中就绷不住了,他大声地对在座的其他人表示,如果欧盟不能保证东欧和巴尔干国家关闭边境,防止更多的难民涌入希腊,那他就不会同意欧盟给予英国的“特殊地位”。会场沉默了,卡梅伦与欧盟的谈判牵扯了太多的因素,即使再经验老到的欧盟高管,也都不看好此次谈判。
然而转机还是来了,晚上10点30分,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用推特发了几个字:“完成了。”卡梅伦与欧盟成功签订了“特殊地位”协定。从18日下午5点峰会开始,到19日晚结束,各国领导人的幕僚和法律顾问们就不停地在写并且重写协议,从标点到名词、形容词的选择,逐字逐句,即便如此,这纸协议的主要内容与峰会开始两周前的版本相比并没有多大改动。
卡梅伦想要的就是一种舞台效果,所有舞台上的国家领导人都要表现出此次谈判有多艰难。一切的环境都为卡梅伦营造了一种他最后克服艰难险阻得到“特殊地位”协议的景象。剧情进展顺利,在2天密集的会议间歇,卡梅伦会经常穿过欧洲理事会的大堂,进入巨大的新闻发布会大厅,面对100多名记者,不断重复他“还有很多工作在进行”。比利时首相夏尔·米歇尔也同样很努力,他很少见地两次直接接触记者,表示会全力保护自己国家的底线,并反复强调:“没有全面的共识就意味着没有共识。”
完成签字的卡梅伦准备带着“特殊地位”协议坐飞机回英国,进行他下一步为公投准备的宣传活动,他说道:“我不喜欢布鲁塞尔,但我爱英国。”听到此番话的图斯克很不开心,立刻冲着卡梅伦反驳道:“我爱布鲁塞尔也爱英国。”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也不示弱:“我爱布鲁塞尔胜于其他欧洲地区。”
此次谈判中,有关移民和难民的议题本来只是应该在18日晚上的餐桌上进行的一个轻松话题,最后却延展成从午夜开始整整5个小时针锋相对的谈判。好在卡梅伦与欧盟获得共识,在布鲁塞尔签订的“特殊地位”协定核心便是允许英国限制对新移民的社会福利保障金的发放。新来到英国的移民在头4年只能非常缓慢地逐步获得社会保障金;而如果新移民家庭的孩子拥有原籍国的居住权,这一移民家庭也将很难获得社会保障福利。
波兰和捷克的领导人则在记者的摄像机前对英国缩紧社会福利保障的计划表示强烈担心,表示那些父母流亡到英国,但孩子们还留在波兰、捷克的家庭会因此遭到厄运,这些父母很可能会被迫回国。“目前在波兰有近10万名孩子是这样的情况。”一名波兰负责人说道。与他们不同,丹麦领导人则表示希望也能使用英国政府提出的机制,但他刚一说出口,便被东欧各国负责人的强烈反对声淹没。最终卡梅伦满意地带着“特殊地位”协议回到英国,希望这纸协议能够在当时国内即将开始的公投中助留欧派一臂之力。
经济和移民,分别曾是英国留欧派和脱欧派的最核心议题。留欧派认为英国离开欧盟经济体会导致英镑的崩塌,而脱欧派则认为只有离开欧盟,才有机会减少外来移民。
“欧盟移民”
在两派针对脱欧公投的辩论中,“移民”一词指的并不是叙利亚、土耳其或者巴勒斯坦难民,因为在英国,这些人的身份不会因为是否退出欧盟而改变。“移民”一词指的是凭借欧盟自由旅居条款而在英国生活的其他欧盟成员国公民,故被称为“欧盟移民”,这些人通常来自东欧,在英国享受完善的医疗系统并领取比原籍国更高的薪水,以此方式改变自己的生活。
作为非申根国,英国接收欧盟移民的问题始终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而这一话题最终也影响到了脱欧公投。仅去年,27万欧盟移民来到英国居住,从2004年开始,125万欧盟移民来到英国,人数比英国仅次于伦敦的第二大城市伯明翰人口还要多。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2016年4月公布针对英国脱欧的警告报告中认为,欧盟国家人民可以在英国自由旅居,拥有职业技能的年轻移民越来越多地为英国的公共财政带来贡献。一方面,移民可以解决英国一些行业特别工种的人员匮乏和人口老龄化问题;另一方面,来到英国的移民都会携带家属,因此也会占用英国的教育资源和居住资源。脱欧后,英国会采取更加严格的移民政策,伦敦地区受到的直接影响最大,伦敦的企业竞争力也会受到冲击。
似乎,伦敦成了移民问题争论的核心。公投前,前任和现任伦敦市长在这一问题上进行过激烈的电视辩论。支持脱欧的前市长鲍里斯·约翰逊认为英国需要更进一步地控制移民,从原籍国到职业技能都需要具体鉴别;现任市长萨迪克·汗认为如果移民缴纳所有税收的同时应该享受所有应得的社会福利,从2001年至今移民已经为英国带来200亿英镑的收入。
而卡梅伦在2013年许诺脱欧公投的演讲上一句都没有提到“移民”。如今这一概念被约翰逊领导的脱欧派抓住,承诺如果离开欧盟,欧盟自由旅居条款就会失效,然而脱欧派也并没有阐述将来针对欧盟公民的签证政策。“很多选民认为退出欧盟是解决移民问题的最重要潜在手段。”英国斯特拉思克莱德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柯蒂斯(John Curtice)如此表示,他是英国民调研究最著名的专家之一。
早在2010年成为首相之初,卡梅伦就曾承诺将每年新进移民数量减少到10万人,而当他2015年竞选连任的时候,当年33万新进移民中有18.4万移民的国籍为欧盟成员国。这些数字此后一直被脱欧派作为证据用来宣传卡梅伦未能信守诺言。脱欧派还强调,正是这些来自波兰、罗马尼亚或者拉脱维亚的移民抢走了英国百姓的工作,或者至少拉低了工资。
尽管2月19日卡梅伦在布鲁塞尔拿到了“特殊地位”协议,想向众人展现,不离开欧盟,英国也可以得到这样的特别条款以限制移民,但英国国内反对移民和欧盟自由旅居规定的民众呼声依然高涨。支持管制移民的研究组织“移民观察”在公投前还公布了一组数据,在接下来的20年中,移民每年可以使英国的人口数量增加25万,相当于南安普顿一座城市的人口,而其中60%的移民来自欧盟成员国。
叙利亚难民
2月底在布鲁塞尔的峰会刚刚结束,欧盟3月份又迎来了另一个重要峰会。3月18日,时任土耳其总理艾哈迈德·达武特奥卢与欧盟各国领导人在布鲁塞尔开会,一天的谈判进展顺利,入夜便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台上达武特奥卢与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还有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一同发言,台下,比利时和法国代表们则在焦急地翻看手机,当日曾经的巴黎恐袭主嫌犯萨拉赫·阿布德斯拉姆(Salah Abdelsam)在布鲁塞尔的莫伦贝克区被捕,恐怖袭击的阴影笼罩在欧盟头顶。
达武特奥卢贴近麦克的一次回答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新闻发布厅内。一名记者引述当天上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抨击欧洲对库尔德武装的宽容,达武特奥卢回答道:“3月13日安卡拉的恐怖袭击让所有土耳其人感到恐慌,我在比利时看到了同样的‘伊斯兰国’旗帜。”图斯克赶紧把话接下去:“我们今天签署协议就是因为欧洲是难民们的目的地,因为我们是全世界最宽容的大洲。”
随着“伊斯兰国”在叙利亚、伊拉克的战事不断发生,邻国土耳其成了叙利亚难民进入欧洲的起点。1997年生效的欧盟《都柏林协议》规定了难民只能向他所进入的第一个欧盟国家提出难民申请,如果在其他欧盟国家发现非法入境的难民,这些难民将被遣送回他入境欧盟的第一个国家。随着近几年难民潮越来越严重,这一规定让意大利、希腊这样的欧盟“前线国”承受着极大压力。巴尔干难民之路上压力最大的国家便是欧盟边境国匈牙利和他身后的奥地利,而自从巴尔干之路被逐渐关闭,叙利亚难民更是全都滞留在了土耳其。
于是有了3月18日欧盟与土耳其总理的这次重要谈判。当日,在默克尔和荷兰首相马克·吕特的支持下,达武特奥卢与欧盟28国签订协议:自3月20日开始,所有新近进入希腊的非法难民都可以被遣返到土耳其。虽然难民们可以向希腊政府申请避难,但希腊政府也可以土耳其为“第三国”身份而驳回避难申请,尤其针对叙利亚难民。这一“临时性紧急政策”,被视作“打击难民偷渡的最好手段之一”。协议同时规定,每有一名从欧洲被遣返回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就可以使一名身在土耳其难民营的叙利亚难民被送到欧洲。一送一回,匈牙利要求这样的人次上线为7.2万人次。
土耳其做出让步,“叙利亚人换叙利亚人”的特殊机制成型。而欧盟也赶紧拿出奖励措施,加快土耳其入欧盟的进度,开启第33章财政预算的谈判。此外欧盟还出资30亿欧元,再加上2015年承诺的另外30亿欧元,以帮助在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同时,欧盟还承诺,如果土耳其能够遵守欧盟委员会规定的72条规定,便将逐步放宽土耳其人的签证申请,以期最终取消签证。
除了欧盟移民,近几年,涌入欧盟的叙利亚难民给英国带来巨大压力。尽管3月底欧盟与土耳其签订的新边境条约被很多人质疑是否会真正生效,但它的签署依然增加了英国百姓对来自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潮的恐惧。由于英国并非申根国家,因此这纸新边境条约并不会直接影响到英国,但欧盟与土耳其关系的缓和让英国脱欧派甚为担心。支持管制移民的研究组织“移民观察”称每年还有10万土耳其人移民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也曾报道称英国大使公投前还在与安卡拉谈判,欲批准150万土耳其人免除签证直接进入英国。而英国国内的脱欧派在公投前一直强调,土耳其将会加入欧盟。
虽然卡梅伦在叙利亚难民问题上非常谨慎,但依然招致脱欧派的诸多指责。在去年9月份,卡梅伦承诺在接下来的5年内只接收2万难民,以限制难民数量。这些移民并非从欧洲境内选择,而是从约旦或者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营中挑选,按照卡梅伦的意思,这是为了不阻碍叙利亚在内战后获得重建的机会。
然而随着土耳其与邻国叙利亚、伊拉克的边境矛盾不断上升,英国的脱欧派一直将土耳其入盟作为辩论核心之一。留欧派认为英国在欧盟中拥有否决权,可以拒绝土耳其加入欧盟。而拥护脱欧的独立党则认为近10年欧盟逐渐东扩,英国政府并没有使用过一次否决权,因此否决权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诚然,土耳其的入盟进程可以说极其缓慢。土耳其政府早在1987年便申请加入欧盟,而它最终于1999年成为申请候选国,又过了6年后,正式的入盟谈判才得以展开。土耳其的入盟条件也非常苛刻,这些条件以及入盟后的福利和义务被欧盟分为35章分别与土耳其政府进行谈判,如今其中的15章已经展开谈判,只有关于科学研发的一章现在双方已经最终敲定通过。此外容克领导的欧盟委员会已经决定在接下来的5年禁止任何新国家入盟,也就意味着在2019年前土耳其是不可能加入欧盟的。但欧盟向被视为“穆斯林的特洛伊木马”的土耳其示好,也最终间接影响了英国脱欧公投的风向。
如今,英国脱欧派在公投中胜利了。“欧盟移民”和叙利亚移民尚且不知该如何变化,而脱离欧盟,意味着英国无法进入欧盟的单一市场,居住在其他欧盟国家的100万英国人也将面临失去在欧盟境内自由旅居的权利。
脱欧后,除了来自土耳其、东欧的远虑外,英国也存在着近忧。法国西北部诺曼底省的加来市历来是英国和法国非法移民的一笔烂账。横穿英吉利海峡连接英法欧洲之星高铁的海底隧道正是从加来通向英国,诸多非法移民都是在加来等待时机钻进驶过隧道的货运汽车,得以偷渡进入英国。加来的非法难民营在法国极其著名,法国也动用大批警力阻止他们偷渡。法国政府曾经一度威胁英国,法国经济部长伊曼纽尔·马克隆就曾表示,如果英国真的投票退出欧盟,英法之间关于边境控制的《勒图凯条约》就会随之破裂,法国警方不会再看管难民,难民营很可能从加来迁移到海底隧道另一端的英国多佛尔港。如今脱欧后的英国将面临一切的变化。
文 张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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