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在屋顶时,黑而如炬的脊背上反射出隐匿、但却尖锐的光,像一条游动的小蛇,在被遗弃的旧鞋子和砖砾间穿梭。
带着满心的惊喜,我豁然拉开窗纱,它只是用难以辨认的眼神轻蔑地瞥过来而已,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离去了。这道由一长排自行车库组成的屋顶许是它午后的T台,模特不会因为下面的观众吹口哨就结束演出。后来我回忆这个情景时不禁扪心自问:“到底哪个是猫?”
自从知道屋顶有猫,我就开始研究怎样引猫入室。淘来一箱猫粮的我满脑子都是与它你侬我侬的图景,猫还没来,梦已做得不分真伪。我家的阳台窗户位于自行车库屋顶斜上方,这个绝妙的位置让我有一种猫一跳就可以拥入我怀的错觉。前一周堆在阳台窗外的猫粮风干或雨湿,均遁入了黄土。侦查思考后,我改变策略,用一根七八米长的塑料绳捆在一只小铁桶上,以晾衣杆做支架,用出神入化的手法,钓鱼似的将盛有猫粮的铁桶荡到屋顶上。铁桶朝出夕归,三日之后,终于提回来一碗空气。
野猫警惕性强,母猫尤为如此,有崽的母猫甚为如此,只是此前我不知道。曾经有场景令我惊喜万分——窗户下,屋顶的这一角上,一只油黑的大猫带着四只不同花色的小猫,正仰着面孔对着窗口,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我好想叫出来,却只敢低低地欢呼,即使如此还是把一只最小的猫吓得踉踉跄跄回奔了几步。于是,在其他人勤奋铲屎之际,我已自我感觉良好地荣升钓猫师——我还幻想着造个篮筐,把爬入吃食的小猫吊上来。
钓猫梦做得日复一日,猫还不见上来一只。不过每天早晨上班前,匆匆中缓下脚步,咪咪几声,迎来那些天使般期待的眼眸,荡下去一桶猫粮,当真还有点坐月垂云的感觉。荡桶的技法愈加娴熟:左手持杆、前推后拉,右手牵绳、时放时收,不仅可以精确落点,听那悦耳的当的一声,还能在空中画出个半弧,避开飞来的猫爪,如同猫鼠游戏。晚上归来,即开窗收线,像开锅煮菜那般自然。周末,在阳台上沏壶茶,捧本小书,且读且顿,听到动静就探头看看。
一夜,小猫许是饿了,对着窗一直叫。我跑下楼来,对着一人多高的屋顶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晃动铁桶里的猫粮,口中咪咪作响。小猫盯着我,犹豫,向下张望去,回首,再张望。但忽然驶来的电动车打破了平静,大黑猫如游龙似的出现,裹挟着小猫眨眼间消失在暗夜的帷幕中。翌日,因为街道修缮房屋外立面,一日之间手脚架搭到了我的窗前,我的面前是行走的人腿,我的猫也不复出现。
钓猫师失业的那段时间,我微感彷徨,直至工人撤走后,偶遇了两只已然长大的小猫。我认得它俩,自小成双。它们在不远处伏着,警惕地看过来。我还未靠近,它们便或厌弃或嫌恶或惊恐地一闪,双双在我的面前射入一道围墙的缺口。我愣在那里,心中却终于释然地放下了这场钓猫梦,任这往昔里魂牵梦绕的生灵离我而去。
文 令吉 图 谢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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