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8月的北方,雨下一场,天就冷一场,直到窗外的艳阳渐渐不再炽热。
一度,我看到她就头疼。她会冷不丁检查我的工作,她要我改无数次简报。给她的PPT一次做了30页,被骂—好的陈述,是建立在“讲”,而非形式的冗繁;图片精度不够,被骂—做事不够专业。但如果有其他人因为工作数落我们,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严词挡回”。有她在的地方很安心,好的工作,最重要的条件就是给人安全感。一度,我以为那个团队会一直在,直到那个项目出现。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参与其中。有同事担心,提醒她说有人未必心善。她依然是一贯的专业态度,并未记挂在心,结果我们被深套。合作团队的头目表示,堵漏他们能做,但我们也得有人担责。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我们总得有人走,不是一个人,就是几个人。会议室里,她没有任何预兆地表态:“责任我担,我离职!”我从来没有感到公司的会议室这么小,小到让悲伤的情绪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流动。走的前一天,很晚了她还在自己办公室喝酒,我进去时,第一次感觉到她有点憔悴,皱纹在眼角那么分明。她送了我几瓶红酒,说:“我在这一行快20年了,习惯了很多东西,恶心的不少,温暖的也不少。想不到以后能干什么。干我们这行的,永远是台前风光。”很久以后,听到《牡丹亭外》,我想起她很喜欢这首歌,“黄粱一梦20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二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人美,擅长跳民族舞。之前我们的交流仅限于对作业答案。中考前,班主任发准考证,她兴奋地和我说:“你知道吗,咱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刚看到你的准考证。”此后我们熟络了很多,她借笔记去抄,一笔一画异常认真,成绩却依然不上不下。第一次模拟考试时,学校启用了答题卡,选择题需要我们用铅笔涂卡,结果全班只有她一人没有将每个选项的空心处涂满,造成所有选择题不计分。老师暴怒,在班会上抖着卷子训她,说她笨得不可想象,简直是班级的耻辱,最后用一种特别嫌弃的目光凝视她数秒。她就坐在位子上一直抹眼泪,哭得悄无声息。后来她愈加用功,却容易紧张。她与周围人总有隔阂,但很会讨男生们喜欢,以此可以拿到成绩最好的同学的笔记。好似她小小年纪便看明白了世情,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高考后,她去了本省一所大学。再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做起了主持人,网上照片的尺度让我大吃一惊,同学们对她的描述是“彻底整容,傍上大佬,心机女”。但我知道,她不是,她只是不想输。或许在那年初中老师咆哮她涂错模拟考试答题卡时,她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落花将岁月的对错吹散。也许不会再相遇,确实不会再相遇。只是多年之后,我又梦到那些和他们有关的零星片段,他们没有离开,也没有化浓妆。
文_穿过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