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Vista看天下 14年第24期
“现在很多人活得都像是一个渐冻人,有一颗火热的内心,但需要用各种方式解冻。他们不一定要放弃或者摧毁现有的生活,只要多一点尝试,就能给生活增添很多乐趣。”
30岁,是安稳与焦虑、期待与压力共生的年岁。他们是不再年轻的年轻人、未到中年的中年人。特别是在今天,在中国,这些三十多岁的人们,夹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夹在父母和孩子之间,夹在上司和下属之间,夹在城市和故乡之间,夹在工作和创业之间,夹在自己与自己的挣扎之间,像极了一块三明治。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愿意屈从于现实,奋起而在寻常生活中践行理想。有人卖掉北京的房子,过起反组织的生活,每天主要做的事就是泡图书馆;有人辞掉伦敦的高薪工作,开始环球旅行;还有人辞职开始四处寻找最好的食材,开起了淘宝店……
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时代的一组群像。他们的故事被记录在“中国三明治”网站上,如今又结集成这本名叫《30岁后,为梦想寻找现实的出口》的书。
他们在这里抱团倾诉,审视彼此,受到启发和鼓舞之后,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三明治”,等于“三十明志”。
讲故事的人
“中国三明治”网站的创始人李梓新今年35岁,也同样面临种种三明治的夹心状态:上有老,下有小,中年、中等职位、中等收入。
2011年初,当他刚带着家人从英国回到上海时,身边的一些同龄朋友正在从“赶紧买房”的焦虑中慢慢走出来,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一切看起来似乎阻力重重。他们一边还着房贷,一边畅想间隔年;一边想着辞职创业,可同时又得顾虑着一家的生计;他们在想,除了在网上转发痛骂毒奶粉、毒胶囊的微博,还可以为社会做点什么?
于是李梓新打算搭建一个平台,让同龄人可以分享各自经历,吐槽解闷。
他申请了个域名叫“china30s”,中文名原本打算就叫“中国三十岁”。后来有一天,李梓新在MSN上和一个美国的朋友聊天时,谈到这一阵子自己心里的想法,美国朋友说:“你说的就是‘三明治’啊!”这给了他灵感,最终将网站定名为“中国三明治”。
“三明治一代”这个词最早来自英国《经济学家》的旗下智库EIU。在2010年EIU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中,将亚洲那些正承受上有老下有小压力的中年人形象地称为“三明治一代”。 李梓新非常清楚“三明治一代”的处境。他们的父母是“共和国一代”,在历史的起落里被剥夺了安全感,又经受了1990年代市场经济带来的拜金主义的洗礼,思想变得实际而保守。“三明治一代”还没来得及解决与上一代之间的冲突,90后又以一副重新定义世界的方式凶猛登场。
在社会结构上,和改革开放基本同龄的“三明治人”也是处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夹心状态。他们不像70年代初生人那样赶上了第一波互联网热潮,在创业市场叱咤风云;但他们相比85后一代有较稳定的工作,大多数通过房贷拥有了在都市里的一席之地。他们努力工作便可基本过上安稳的生活,但仅仅是安稳的生活,并不足以让“三明治人”感到满足。他们是第一代思考自己要选择什么生活方式的中国人。
李梓新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这一代人身上。“我希望让更多人把目光暂时脱离上层,脱离舞台上的明星,去关注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关注自己和身边人。我们的生活同样精彩。而这样一个群体的思索、突围和自我完善,对整个中国社会来说都善莫大焉。”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访谈方式去了解身边朋友的想法,进而是朋友的朋友。每一次访谈都是探索内心深处的一场征途,是找到呼应者之后的一场欢聚。
2011年3月,“中国三明治”正式上线。与此同时,李梓新进入一家美资财经公关公司担任副总,经验成熟,收入丰厚。但每天西装革履地坐在写字楼里,又让他觉得与之格格不入,这份过于商业的工作与他个人的价值观也有所冲突。
采访同龄人,是他当时财经公关工作之中的一种自我治愈。
他去北京郊区乡镇采访自己中国人民大学的师妹千寻。那时,这个30岁的女孩刚刚在北京郊区一个乡里担任副乡长半年,每天在尘土飞扬、遍地瓦砾中忙于处理上访、拆迁等各种麻烦事。此前,她已经在一家航天国企工作五年,有了副处的级别,前途一片光明。离开国企降薪2/3做公务员,只因为她想离社会更近一些。做副乡长是项新挑战,尤其是文化观念上的剧烈冲突,甚至连戴一个漂亮的粉红色小熊发夹都要被乡长批评。她对抗压抑的方式是每周去上两次舞蹈课,可是又因为平底鞋配肉色丝袜而被老师同学认为土气。
这只是无数故事中的一个。这些访谈也刺激了李梓新,给了他感召。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最想做的还是讲故事的人,而不是财经公关,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回归媒体行业。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李梓新又发动和吸引了更多的人来一起寻找故事。
互联网从业人员周欣华义务投入了大量精力到网站的建设之中。《Belinda与goTengo:不止是经历》,是她发表在“中国三明治”上的文章。上海女孩Belinda,早早就做到了“金领”,但是没有男朋友,没有家庭,只有工作,甚至工作也越来越像温水煮青蛙,最多时每周要工作100个小时,没有时间思考自己需要什么。最后,她选择了放空自己。两年的环球旅行让她重新发现了自我,有了创业的想法,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创业项目。在各种尝试中,她做过艺术收藏经纪人,开过摄影工作室,参加各种公益项目。最终,Belinda意识到寻找的过程就是她所拥有的且能给予他人的东西–goTengo就这么诞生了,一个帮助创意人群展示自我价值并助其商品化的线上网站。
还有很多人在“中国三明治”上写下自己的故事。网友“鱼见缸”原本在广告业的老大奥美工作,但他一直不喜欢这份工作,于是尝试去做纪录片导演,还想过做外贸、自由撰稿人,最终他回到自己的家乡浙江嘉兴的一个村落里养蚕,开始学习乡村建设。
爱折腾是他们的共性,这也是朋友对于李梓新一贯的评价。李梓新毕业后,从当记者开始,经历了创业,后来又涉猎公关工作,再到英国求学,搬过二十多次家。他的妻子徐小创也是如此,不断地换工作、留学、创业。
这是一群价值观相似的人,交流从线上自然延伸到线下。“中国三明治”又开始策划线下活动,开展了育儿、养老等各种这一代人最为关心的主题沙龙。这里没有什么权威人士,只有围绕普通人的经验分享和平等交流。“我一直相信你的朋友圈子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一帮有意思的朋友能够帮你摆脱生活的苍白。”李梓新说。
低成本生活创新
“间隔年”在中国最早的倡导者孙东纯如此评价这个网站:“‘中国三明治’是最‘有病’的群体,生于改革开放初期,享受罕见的历史性物质硕果却又失去应有的灵魂,只是时代都不乏勇者,这里记录的是少数派,是一个时代应有却缺失的精神。”
那对于这个时代的多数人来说,是否只能坐在网络前点点鼠标,羡慕嫉妒恨一下,然后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呢?李梓新并不同意,“这个时代已经提供了很多便利,基本上只要你想做一件事,都能有办法找到人和通道”。
李梓新曾经采访过一个理科生“三明治”,他有很浓厚的兴趣学习烘焙咖啡豆和蛋糕,于是就“翻墙”去国外的某些网站寻找资源,最后果真就开了一家咖啡馆。李梓新倡导大家进行一种低成本的“生活创新”:“现在很多人活得都像是一个渐冻人,有一颗火热的内心,但需要用各种方式解冻。他们不一定要放弃或者摧毁现有的生活,只要多一点尝试,就能给生活增添很多乐趣。”
不过,李梓新倒是告别了自己原有的生活,他决定全职投入到“中国三明治”的工作之中。“辞职之前也有很多犹豫,但原来的工作确实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最终我打算集中精力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他在上海中心城区五原路靠近常熟路租了一套老房子,把工作室设在这里,刷上明亮的颜色,摆上木质桌椅,种些花花草草。书架上摆的都是“中国三明治”会员写的书,他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做“故事公园”。
很多朋友来这里看他,基本都是这两句话:“这里真漂亮,可是……你们是怎么盈利的呢?” “我不是说大家不能够关心我的生存,而是在谈生存之前,让我们先谈谈什么事情可以让我们激动好么?”李梓新承认自己目前还没有找到可持续的商业模式,但他不认为这是多大的问题,“半年来断断续续的各种收入也基本可以维持,关键在于这是我目前最想做的。我没有太长远的计划,也没必要。如果哪天坚持不了了,那就不做好了。”
在他看来,人生就像游戏打怪,如果永远不死,永远满血,也没多大意思。而在一路的升级中,又会收获许多意想不到的武器和宝藏。
本刊记者 沈佳音/文
赞一个 (0)收藏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