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吃食不太在意和挂念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吃”几乎完全丧失了乐趣。进食的过程变得枯燥和乏味,只是为了获得生命维存所必要的养素和原料,我的舌头也迟钝,对人间的美味显得无动于衷。赵雨玫嘲笑我真该出家去做和尚,兴许和尚们吃得比我更丰盛,起码更用心。她数次看见我利用工作间隙解决一顿午餐,配菜几个月不变。
相较之下,赵雨玫对吃更虔诚更用心也具有耐心,像是在朝圣。她曾说上帝给她这辈子的唯一使命就是品味人间美味。她有自己的一套美食哲学。美食不一定出现在豪华饭店、热闹商街和精美的盘子里,它们出没于陋巷、街市、地摊或者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她并不和别人一样乐意晒出每天的吃食,制作好看的图片。她说美食的意义在于味蕾绽放的瞬间,在于落入腹中踏踏实实的满足感,照片拍不出美食的味道。
我承认她对吃的钟情,很难想象一位看起来瘦弱的女人对吃这样的有学问。她邀请我陪她去吃西街边的麻辣烫,说这家的麻辣烫用料新鲜、底味香醇,有店家人的心意在里面。西南小城里麻辣烫到处都是,这是夏日晚风后人们闲下来乐意去的地方。要一个胶椅子,配上几碟特制的凉菜和啤酒,对着大锅里的串串吃食挑选占有然后吞下,当汤汁在口舌里满溢迸发出咸辣的口感时,全身的细胞都仿佛经历了一场雷雨,绵密潮湿但是舒爽。我听着赵雨玫的描述不由得发笑,她享受地沉浸在吃的乐趣里,嘴角浮出笑意。
其实麻辣烫只是西南城市里最普通的吃食,不精致不讲究,它是火锅的廉价品但绝不粗制滥造,不需要一个房间和那么多的配菜,保留了最精华的锅底,在露天的地方围坐便是一群人的火锅。夏日黄昏的懒倦感包裹着小城市人们心情最柔软的部分,那是一种土生土长伴随着童年的味道,“吃”从没如此抽象过,它根植于人们的内心和体内的直觉。
夜晚的时候赵雨玫拉着我去吃西街的麻辣烫,说一定要我重燃起对“吃”的乐趣。“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乐趣啊!”她对我说。于是我们坐在露天的大锅旁拿起串串,配着啤酒边吃边聊起来。快近凌晨的时候,店家人开始收拾饭桌和配料,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几口锅还飘着热气,角落里还有一只猫在玩着毛球。
“你看,美食就是这么治愈人心。”赵雨玫对我说。“好,以后请你多带我吃吃。”我们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空,风吹过来,星星更亮了一些。
文 程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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