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头涂鸦走入美术馆

 
从街头涂鸦走入美术馆
2017-05-23 09:36:03 /故事大全

钟和晏

上海余德耀美术馆门前的草坪上,纽约布鲁克林艺术家KAWS高达6米的雕塑《BFF》正独自站在那里。这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形象,凹凸不平的黑白玻璃钢构成它的身体,头上顶着一对带黑色XX的白色眼睛和通红的鼻子。它的脑袋略微向下,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无言中传递出它的孤僻性格。

众所周知,KAWS家族中三个最具标志性的人物是灵感来自米老鼠的“同伴”(Companion)、米其林轮胎先生的衍生物“老友”(Chum),还有长着一对兔子耳朵的“共犯”(Accomplice),“BFF”是从去年7月份开始加入这一家族的全新人物。

“BFF”意为永远的好朋友,它的身体类型接近“共犯”,手套和圆鼓鼓的鞋子来自“同伴”,当然还有KAWS作品的共同标志——带交叉头骨的骷髅头和打叉的眼睛。不过,与之前KAWS雕塑光滑的纹理和抛光表面不同,它的色彩和凹凸不平的质地是全新的感觉。

从3月28日到8月13日,余德耀美术馆举办“KAWS:始于终点”展览,包括绘画、雕塑、素描、玩具、街头涂鸦等180件作品,是这位穿行在当代艺术和流行文化之间的艺术家过去20年职业生涯的积累,也是他在亚洲的第一个阶段性回顾展。

20年来,KAWS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占据了一个非典型的位置,他的發展轨迹也不同常规。他创作的人物形象先是作为限量版的乙烯基玩具和纪念品被收藏者追捧,也出现于他自创的街头潮牌服饰上,最终变成绘画和大型雕塑作品在美术馆等艺术机构展出。

开幕式那天,余德耀美术馆门口早早地聚集了众多人群,签到台上摆放着首发款“同伴”搪胶玩具、特别款T恤衫等衍生品。然后,KAWS本人几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与他多年的形象如出一辙,他头戴一顶软边帽,身穿款式简单的蓝色衬衣和黑色夹克。

他的说话声音很轻,开幕式致辞也只有短短的20秒。如果联想到他在玩具和潮牌合作领域的知名度、他在Instagram上超过60万的追随者以及他与法瑞尔·威廉姆斯(PharrellWilliams)、坎耶·维斯特(KanyeWest)、日本潮流服饰偶像Nigo等名人的密切关系,这样安静平和、丝毫不张扬的个性是一种出人意料的反差。

进入由原来的龙华机场机库改建的主展厅中,在纵横交错的钢架屋顶下,首先出现的是7米高、4米宽的玻璃钢雕塑《从头再来》。这是一个体形庞大的“同伴”带着两个较小的“同伴”:一个抱在它的臂弯中,另一个垂着脑袋被夹在它的胳膊下。这可以简单地视为带着两个孩子的大人,也可能其中包含了更加邪恶、令人不安的含义。

与灰色调《从头再来》相邻的是《同伴/长眠之地》,它的双手撑在背后,黑色的身体斜倚着,部分被切开后显露出五颜六色的内脏。对于KAWS来说,这个姿势仅仅出自同情心:“我只是想让这个家伙休息一下,这件玩具坐在我的搁架上好几年了,我想给它一个放松的姿态。”

与《从头再来》相似,6米高的木雕塑《好意》也是大小“同伴”的形象。大人用它的木手温柔地支撑着小孩的脑袋,小孩双手抱着大人的大腿,似乎有些羞涩地躲在它的身侧,木质材料为这件作品增添了一种温暖的情感。《好意》背后的白墙上是一系列明亮的玻璃钢喷漆绘画,三个不同色彩的《老友》带着一身轮胎制成的脂肪卷,正在奋力向前奔跑着。

“KAWS:始于终点”作为全球巡展,今年1月份刚刚在美国沃斯堡现代艺术馆(ModernArtMuseumofFortWorth)结束,3个月的展览总共吸引了12万观众。2011年,沃斯堡现代艺术馆举办过一个小规模的KAWS个展,当时购买了他的作品《始于终点》作为第一件永久收藏的作品,这也是此次展览名称的由来。

“KAWS的作品平衡着幽默和卡通美学,其中包含了普遍性,他用清晰的风格,传达出人性中可以被广泛理解的情境与情感。”沃斯堡现代艺术馆的策展人安德里娅·卡恩斯(AndreaKarnes)在现场这样评价说。

KAWS本名布莱恩·唐纳利(BrianDonnelly),1974年出生于美国泽西市,父亲是股票经纪人,母亲是家庭主妇。他从中学时与曼哈顿那些手持喷漆罐的滑板小孩一起玩涂鸦,在街头磨炼了他的技艺。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从墙壁涂鸦转向一种更为隐蔽的干预性街头艺术形式——擅自打开公交车站和电话亭广告的玻璃面板,偷出里面的海报,用丙烯酸油漆添加上自己的图形,然后再偷偷地放回原处。

一间侧面的展厅中就展示着这些被篡改的广告:“同伴”的头像出现在CalvinKlein香水瓶正中间,或者替代了DKNY、Guess模特的脸,KAWS的精子形象人物从TommyHilfiger广告上游泳运动员的口中喷出……在这些强制性的合作中,KAWS的添加与原有的图像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事实上,被他篡改过的广告看起来要诙谐有趣得多。

也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KAWS构思出了骷髅头和XX眼睛的标志性风格,他对一些经典卡通人物的挪用和微妙扭曲已经是不变的特征。米老鼠、史努比、蓝精灵等在他的作品中重复出现,借助嵌入集体潜意识中的美国流行文化的强大影响力,使得它们可以立即被观众辨认出,产生普遍的共鸣。

所以,这一次的观展过程轻松而愉快,不时会有种再见故友的欣喜感。布面丙烯画《无题/金普森Kimpsons》中出现了辛普森一家,一家五口与他们的小狗正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仅他们所有的脑袋都变成了KAWS的骷髅头和XX眼睛,而且彼此的头像被互换了。比如,父亲荷马的身上是婴儿麦姬头戴蝴蝶结、嘴含奶嘴的脑袋,巴特的锯齿头则出现在穿红裙的丽莎身上。

木雕塑《小小谎言》再现了匹诺曹的形象,它穿着短小的工装裤,鼻子长出了一截。它的身体语言——无论蜷缩的肩膀、低垂的脑袋还是内八字的双脚,都在述说一些比一个小小谎言更沉重的东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一种天真的绝望感都表露无遗。

尽管KAWS雕塑中包含着一些快乐、温暖的情感,但并不意味着它们总是如此,其中也有含糊不清的元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去诠释。2013年的《一路上》,两位“同伴”彼此搭着背在走路,它们的脸都朝下看,其中一个“同伴”的脑袋低垂得更厉害,像是已经不堪重负。它们只是在并肩散步,还是在面对一些共同的困难与悲伤?

5米高的玻璃钢雕塑《同伴/通过》是一个坐着的人物,它的胳膊肘靠在膝盖上,戴着手套的双手遮住了眼睛。虽然这很像是小孩子捉迷藏游戏中数数的姿势,却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弥漫周围,仿佛它感到羞耻、正在哭泣。

也许,它们与KWAS本人的关系徘徊在个人化身与内心的孩子之间。《同伴/通过》最初的创作邀请来自香港海港城,当KAWS去现场看场地时,那里汹涌的人潮让他觉得孤立无援。“当时我马上就想,天哪,如果我不得不坐在这里,如果这么多人通过我的面前,我一定会觉得非常窘迫。”KAWS对本刊说,“‘同伴是现今世界的一个人物,它和每个人一样对付着生活。即使我使用漫画语言,我的人物并不总是反映伴随我长大的那些理想主义卡通形象,并不总是一切都有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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