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凭无据,何来此言?”
“少年额头上的胎记出卖了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十五年前张臂抱走的那个孩子额头上刚好也有一个这样一模一样的胎记。你刚刚赶他进屋,完全是做贼心虚怕我发现,结果反而欲盖弥彰。”
眼看隐瞒不了,樵夫这才道出了实情:“其实十五年前,张臂确实怀抱一个婴儿闯进我的屋内,张臂死后,我们便把这个婴儿占为己有。因为我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也是我们迟迟不敢报案的原因。”
铁捕头动怒道:“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不来官府报案,你知道耽误了多少事情吗?我们官府苦苦寻找了孩子十五年,孩子的亲生母亲也因为日夜思念儿子恶疾缠身而亡,同时官府也无辜地囚禁了张臂的妻儿十五年。”
樵夫听完一言不发。既然那少年的父母都已身亡,铁捕头没有当面把他的身世揭穿,同时他也希望樵夫可以永远保守秘密,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离开樵夫的家,铁捕头感慨万千,暗叹人世无常。铁夫人得知张臂已死更是心急如焚,如今唯一能救自己儿子的筹码已经没有了,心灰意冷,久而久之变得神情恍惚。
铁捕头联系不上劫走自己儿子的人,痛定思痛只好在城内又贴了一张告示,大意为张臂早已命绝,希望此人能够放过自己儿子。
三日后,铁捕头又收到一封匿名信,同样的笔迹,还是那个人的。信中写道:既然张臂已死,十五年后必还你儿……
张臂已死,那人却仍然不放过自己儿子,劫持者到底和谁有仇呢?铁捕头疑虑重重。铁夫人收到这个消息,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垮了,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后神志不清,就像王梅香一样又因日日夜夜思念小儿,落得个恶疾缠身,半年不到就撒手人间。铁捕头顿时家破人亡。
悲愤交加的铁捕头再次拿起最后一封信仔细看了起来,看到十五年后必还你儿,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难道是他?莫非真是他?
十五年前另外一桩往事渐渐爬上了铁捕头的心头。
原来十五年前铁捕头全力围剿张臂,张臂负伤而逃,从此下落不明。铁捕头计上心来,也为邀功,一狠心抓了他的妻子张氏和他七岁儿子张牧云作为人质,在全城各地贴出告示要求张臂十五日内前来自首,如不来自首他妻儿性命堪忧。十五日已过,张臂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个月,然后是两个月,再就是一年,两年,直到十五年张臂都没出现过。也就是这一年张氏病死牢中,刚好铁捕头老来得子,他便心发慈悲放了张牧云,此时张牧云已经在牢中整整度过了十五年,受尽人间孤苦,出狱时已经二十多岁。也就在张牧云出狱一个月后自己儿子被劫,铁捕头怎么不能怀疑他呢?
铁捕头再次封锁全城缉拿张牧云,可把城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此人。
铁捕头浑浑噩噩,整日借酒消愁,岁月像把刀子提前把他的苍老雕刻出来。铁捕头一头思念已故的妻子,一头思念劫走的儿子,一头又到处打听张牧云的下落,饱受煎熬。他日思夜盼还能见到儿子一面,一年,两年……头发斑白的他每天站在门口望穿秋水,张牧云真的会把儿子还给自己吗?
铁捕头就这样默默等待了十五年。十五年后的一个秋天,有个衣衫破旧的少年突然闯进铁捕头的屋子,找到铁捕头目光呆滞地说道:“你就是铁捕头吗?我爹爹让我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你。”
铁捕头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犹如晴天霹雳。信中写道:十五年了,送信人便是你儿,如若不信,他脖子上挂的那个平安符你应该记得。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你在孩子满月的时候为他戴的吧。估计此时你早料到我是谁了,你害死我母亲,你妻子也因失儿而死,我们互不相欠;你无辜囚禁了我十五年,我也要让你与亲骨肉分离十五年,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我曾经痛恨我爹爹是个江洋大盗又贪生怕死,不顾我母子安危苟且偷生,不敢来赎我母子。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总有一天我要拿我爹爹的人头祭奠我冤死的母亲;我也曾经痛恨你滥用职权囚禁我母子,发誓要让你们家破人亡。如今我爹爹已死,你妻子早逝,同样你也饱受十五年的心灵折磨,家破人亡。大仇已报,我心再无所恨,孩子还给你,不用找我,我已经远走高飞了……
人世沧桑,铁捕头未老先衰,看着眼前的孩子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如何向他述说这三十年来的恩恩怨怨。在孩子眼里,张牧云做了他十五年的爹,自己却没尽到半分身为人父的责任,彼此陌生毫无感情,归根到底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无端折磨了张牧云十五年,如今他却要折磨自己半辈子。铁捕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衣衫破旧的少年面前,对天长叹:孽债啊,孽债,十五年的孽债……心酸的泪水磅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