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也不屑于当笼中的雀儿。”她无力地推开戴笠递过来的水果,纵然她晓得这些时令玩意儿都是戴笠吩咐人按照她的口味特意从南国空运来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的‘蝴蝶’,自然不是什么雀儿猫儿。”戴笠笑嘻嘻地把盘子搁到一边。他在情话上的造诣丝毫不比他的政治手段逊色。“是不是嫌这座宅子待得憋闷?我已着人另外修建了新宅子,那里的花园要比这里的大两倍,花儿也……”
“也尽是些珍奇品种?”胡蝶冷笑着打断他,“可你要知道,用木笼子关一只鸟和用金笼子关一只鸟,没有差别!”她说完便转身要走,可披肩的一角却被人拽住。她费力扯了两下也未挣脱,心倒是跳得飞快,她暗暗期待他发怒。
“你都已经能猜到我下一句话想说什么,看来我们之间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了。”身后的他不怒反笑。她这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戴笠乐此不疲地带着胡蝶辗转出入于各式各样的繁华之境,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踌躇”一词,因此他很快向她提出结婚的请求。那日,他们刚从一场晚宴上归家,屏退了仆人后,戴笠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枚钻石戒指,道:“胡蝶,你是否愿意嫁给我?”钻石在暖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比钻石更闪耀的,是他的眼睛。胡蝶不敢承受他的视线,尽管它已从最初的灼热柔化为坦诚与谦卑,可她竟反而承受不起这份谦卑的重量。
“别忘了我是个有丈夫的人。”她颓然地后退两步,从椅背上抄起刚摘下的披肩,近乎狼狈地跑回房间。戴笠并不气馁,他甚至觉得“突击式”求婚妙不可言并开始享受这种乐趣。
也许是戴笠平日里对她太过温柔,让她渐渐忘记了他本非良善之人。因此,当她久未谋面的丈夫被胁迫着递给她一纸离婚协议时,她没能抑制住恣肆的泪水。戴笠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冷冷看着她哭倒在她丈夫的怀里,如生死诀别般痛苦。
胡蝶心里明白,一旦在这张离婚协议上签下字,戴笠再向她求婚,她就不能拒绝了。
然而,上苍或许还是垂怜这名女子的,命运之手将她推到悬崖边时,意外地饶了她一口气。彼时戴笠已带她返回上海居住,并着人筹备他们的婚礼。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1946年3月17日这一天,他所乘坐的由北平飞往南京的飞机意外失事了。
戴笠的死亡,预示着这场婚礼的无疾而终。
她获得了解脱。这世上再找不出更好的方式,能够在顾全每个人颜面的同时为这出闹剧收场。
……
胡蝶收住漫溢的思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上海的三月,春风依然料峭,那些过于沉重的记忆,就让风将其研磨成灰,撒向不知名的远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