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铭
在离拉萨400多公里的地方有个叫月亮村的小村庄,村里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大家都叫她布赤奶奶。布赤奶奶今年70岁了,儿子、媳妇都在拉萨工作,挺忙,很少回家,布赤奶奶和孙子索朗一起生活。
布赤奶奶身体硬朗,不用小辈的照顾。她吃得下,睡得着,跑得快,到河边打水,拎两桶水跑得像藏羚羊一样。
可是近年来眼睛不知怎么的,越来越看不清楚东西了,别说天上的雄鹰已经看不清了,就是草原上的野花也都模糊成一片了。村里有人说这叫昏眼病,等瞎,没治。村主任多吉大叔曾经在日喀则和拉萨做藏红花生意,见多识广,说:“布赤奶奶,您这病叫白内障,有治,但必须要到日喀则或者拉萨去开刀,才行。”
布赤奶奶也不懂什么叫白内障,说:“日喀则、拉萨都太远,不去了。”
多吉村主任说:“您要不去治,最后就瞎了。”
布赤奶奶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我还有一双眼睛呢!”
奇怪!难道布赤奶奶真的还有一双眼睛?其实布赤奶奶说的另一双眼睛就是她的孙子索朗。原来布赤奶奶眼睛看不清以后,七岁的孙子索朗就成了她的“眼睛”,不管是到河边打水,还是到村口小百货店买东西,进进出出都是索朗搀扶着。
这天布赤奶奶拉着孙子索朗的手说:“索朗啊,我们藏族有一句话,叫骑手的翅膀是骏马,强者的翅膀是知识。你快要上小学了,要好好读书,多学知识,将来到日喀则去上中学,到拉萨去上大学,给奶奶争气。”
索朗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说:“奶奶,你眼睛快看不见了,我去上学,你怎么办呢?”
“使大家高兴的是积德,使长辈高兴的是孝敬。你好好读书就是对奶奶最大的孝敬,你去上学比奶奶的眼睛更重要!不读书识字那才是真的瞎子!”
索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好好读书识字,让奶奶高兴!”
过了雪顿节,索朗背上书包上学去了。索朗长得比班里的同学高,所以老师就让索朗坐在最后一排。聪明的索朗很快就会写不少藏文和汉字了,还能做简单的算术了。
谁知到了二年级,黑板上的字索朗渐渐看不清了,从后排挪到了中间,没过多久又从中间挪到了前排,可索朗看黑板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一天早晨,索朗醒来,睁开眼睛,怎么天还没亮?这时叫醒自己起床的小闹钟响了,索朗知道自己也瞎了,哭着叫喊:“奶奶,奶奶,我也看不见了,我不能去上学了。”
奶奶摸索着走到床边,搂著索朗,眼泪哗哗啦啦地流在索朗的脸上。索朗也哭了,眼泪哗哗啦啦地流在了奶奶的手心里。
不能上学了,布赤奶奶和索朗天天坐在家门口,奶奶给孙子讲民间故事,孙子给奶奶唱学校教的儿歌。喜玛拉雅的山风吹来,青稞麦成熟的香味飘来,奶奶说:“青稞香飘来预示丰收的年成,马蹄声响必有贵客的现身。”
话音刚落,祖孙俩听到一阵踩着碎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脚步声在布赤奶奶和小索朗面前停了下来。祖孙俩耳边响起一个男人亲切的话语:“老奶奶和小朋友好!我是从上海来的,我叫张兴儒。”
布赤奶奶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上海,但村主任多吉大叔去过。从多吉大叔那里村里人都知道了在遥远的海边有一座天堂般的城市叫上海,那里的楼房比布达拉宫还高,那里的汽车比草原上的白羊还多,那里晚上的电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布赤奶奶说:“哦,最白的云朵在天上,最珍贵的客人来自海边。张同志,您是从上海来的游客,欢迎,欢迎!”
“老奶奶,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上海来的医生。我和我的医疗团队是来做慈善光明行公益项目的。就是给你们来治眼病的,免费,不要钱。”
布赤奶奶很惊讶,不敢相信:“治眼病,还不要钱?难道真的是菩萨现身了?索朗,快,快给菩萨磕头。”
“别,别。”那男人搀起索朗,对布赤奶奶说,“老奶奶,我可不是菩萨,我们是响应党的号召,要为各族人民谋幸福,要说有菩萨,菩萨就是共产党。”
这时布赤奶奶和小索朗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村主任多吉大叔的声音:“奶奶,这位是来自上海的张兴儒,就是上海普陀区中心医院的副院长,眼科主任。是义务来给我们藏族百姓治眼病的。你们俩的眼病不用跑到日喀则,跑到拉萨去治了。”
2006年,张兴儒到北京大学进修,同班有来自西藏、新疆、云南等少数民族地区的同学。他了解到,那些贫困地区严重缺医少药,有许许多多的白内障患者得不到治疗,最后瞎了,终身生活在黑夜之中,不能正常生活和工作,也因此更难以脱贫。张兴儒是个非常有同情心的人,听了以后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萌生了要为那些贫困地区的患者解除痛苦的心愿。学业结束后,张兴儒回到上海,在各大医院的眼科专家中发出倡议,组建志愿者医疗队,没想到获得了医学界许多同仁的响应和支持。在张兴儒精心组织下,一支志愿者医疗团队很快诞生了,还确定了三自原则,即自愿参加、自费承担开销、利用自己的休假。并且给他们的志愿行动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慈善光明行”。
2006年“慈善光明行”第一站是陕西省石泉县。首战告捷,深受当地政府和眼科病人的欢迎,100多位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
张兴儒和队友们大受鼓舞。但困难也是巨大的。在雪域高原简易的手术室里,张兴儒就像当年的白求恩在破庙里给八路军战士做外科手术一样的艰难。高原反应使张兴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忍着头疼,还必须精神高度集中地进行手术。类似的手术,在上海一天可以完成20多台,但面对陌生的环境,简易的设备,恶劣的气候,一天能完成10台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一天,手术进行到关键时刻,突然停电了,无影灯熄灭了,手术室一片漆黑,护士和助理医生都有点慌乱。张兴儒冷静地说:“别慌,采取备案,使用应急照明。”几秒钟后三只应急电筒很快亮起,又一台白内障手术在电筒光的照射下完美地完成。当张兴儒为病人眼睛蒙上纱布时无影灯亮了,精神高度紧张的张兴儒,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他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跌倒,助理医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张兴儒。在上海时张兴儒就时不时地感受到这种头疼,有时轻微,有时剧烈。张兴儒准备等这次“光明慈善行”结束回到上海去好好的查一下。
助理扶着张兴儒问:“张院长,怎么了?”
张兴儒强作笑容:“没事,没事,高原反應,大家准备下一台手术吧。”
就这样,张兴儒带领这支队伍,一年一站,走过了雪域高原、天山脚下、黄土高坡、内蒙古草原、云南边陲、青海大漠、贵州峻岭,现在已经是“慈善光明行”的第10站了,张兴儒和他的团队来到了西藏拉孜。听当地干部介绍说在一个叫月亮村的小村庄里有一对祖孙都失明了,于是张兴儒找到了布赤奶奶和小索朗。经过仔细检查,确诊祖孙俩患的都是白内障,而小索朗这种儿童白内障确实是比较罕见的病例。张兴儒和队友们制定了手术方案,很快就给祖孙俩动了手术。
揭开眼睛纱布的这一天,祖孙俩又兴奋又紧张。当张兴儒慢慢揭开他们眼上的纱布时,奶奶看见了面前的孙子:“索朗!”
索朗也看见了奶奶,高兴地喊道:“奶奶!”
祖孙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时张兴儒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写了1710四个阿拉伯数字。
索朗看见了,说:“医生伯伯,我也会写数字。”
“哦,”张兴儒把笔塞进索朗的手里,“好,你来写一个比伯伯写的数字再大一的数字,行吗?”
索朗点点头,用笔在张兴儒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了1711。
张兴儒高兴地对大家说:“布赤奶奶和小索朗是我们‘慈善光明行志愿医疗队10年来做的第1710例和1711例白内障手术。我代表医疗队全体医生护士,告诉布赤奶奶和小索朗:你们的手术非常成功,欢迎你们回到光明世界!”
索朗开心地欢呼起来:“我又可以上学啦!我又可以读书识字啦!”布赤奶奶也十分激动,拿出一条洁白的哈达,恭恭敬敬地给张兴儒披上,说:“鲜花开在草原,芳香传遍四方,雄鹰来自海边,恩情留在西藏。张医生,您就是我们藏族同胞最喜爱的鲜花,最崇敬的雄鹰。”
张兴儒说:“藏族同胞有句谚语说得好,雄鹰飞得再高,影子还在地上。我们‘慈善光明行走得再远,我们的心永远与患者在一起!各位队友们,现在是我们光明慈善行的第十年,回想我们走过的路,那是多么的令人怀念啊!我们忙碌在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我们奋战在凌晨两点的手术室,我们为病人的喜而喜,为病人的忧而忧。今后不管有没有我张兴儒,希望你们继续高举‘慈善光明行的旗帜,任重道远,一路前行,永不停步!”
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掌声飞出窗外,掠过草原,掠过雅鲁藏布江,传得很远很远……
(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