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也有你们家的。”
“我们家没有出钱。”
“村里合出的份子钱,当然有你家的。”
王俊民一时语塞,顿然感到一股怒气直往上顶,憋了半天,才说:你们就是要唱戏也不能扰民,晚上的音响开得那么大,谁能睡得好觉?
男子冷冷一笑,说:“是吗?说是扰民了,怎么没人投诉,到我这儿来说睡不好觉的就只有你。”
王俊民的脸腾地红了。为了掩饰尴尬,他低头四下里左顾右盼,做出想找张凳子坐下的样子。就在这时,那个湿头发的少女站了起来,将身下的凳子递到王俊民的跟前,微笑着说:我吃完了,你坐。王俊民连忙道谢,说:不用不用。那男的说:给你坐就坐吧,省得站着悬着难受。然后又用筷子指着正往外走的少女说:她是我们的女一号,当家花旦。
王俊民问:先生尊姓?
“免尊,姓夏,夏噩。你叫我老夏就行。”
王俊民在撰写论文的时候,曾认为:王魁与敫桂英的故事到敫桂英自杀为止最佳,再往下写就是狗尾续貂。“活捉王魁”的情节无疑削弱了故事的文学性,使敫桂英这个善良、多情的女性形象受到损害,破坏了读者或观众的审美乐趣。他认为《霍小玉传》在情节的处理上要高明些,霍小玉报复的对象是李益的妻妾,虽有伤及无辜之嫌,但也表现了霍小玉对李益的一往情深,生死不渝。霍小玉的爱不仅热烈疯狂,而且诚挚真切。
可事实是,敫桂英没有料到与王魁的结交会带来厄运,她本以为这该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如果成交,那她就会有别样的风光,别样的人生。所以,当他们把她叫去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惴惴不安,反倒以为是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们对她说:王魁不久就要到京城做官,你要把他留住,让他沉醉在你的温柔乡里,沉醉得乐不思蜀,等他真的乐不思蜀了,你的好运就来了,你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被官宦人家金屋藏娇吗?他们嘱咐过她许多话,其中就有在欢愉过后告诉王魁“敫桂英本出自名门”。但她一时贪欢,偏偏就忘了。她知道这是个重要的环节,因而后悔不迭。除此以外,敫桂英还有大困惑,那就是王魁既然已是官宦,为什么要装作穷秀才的样子?为什么当她等着王魁的时候,王魁就到了呢?敫桂英到死都没弄明白。此后,她曾幻想在阎王判官那儿问出个所以然来,但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从那天起,王魁在敫桂英这儿早出晚归。此外,每个月王魁有三四个全天都是跟敫桂英在一起。敫桂英跟他在凉亭里喝茶,凉亭边的池塘虽然小,但池水里藻荇交横,锦鳞游泳,颇具一番情趣,所以香茗同样醉人。他们开始谈诗论画,王魁工于诗,敫桂英擅长画。在谈到画的时候,敫桂英说:“实不相瞒,贱妾其实也是出身官宦人家。”王魁听罢,只是微微点头。敫桂英的心一凉,尽管如此,她还得硬着头皮把早就准备好的故事继续讲下去:“贱妾本姓王,先父曾是莱州刺史。后来辽人南侵,先父命丧疆场,贱妾才流落至此。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否则怎么会与公子相遇相知呢?”
王魁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与小姐真算得上天作之合啊。然后就将话题转到“巫山云雨图”上去了。
身世刚说完,敫桂英就又后悔了,她知道此刻讲这样的话,其效果远不能跟初夜的时候相比,从王魁冷淡的反应来看,恐怕是弄巧成拙了。但王魁和敫桂英在性爱方面却十分和谐,他们天天都能尽享鱼水之乐。敫桂英觉得如此下去,让王魁沉醉在温柔乡里应该不成问题。
有一天,敫桂英领着王魁走到自己的书房里。她指着书架说:公子要的我都有。接着她又说:公子以后就在我这儿读书,磨牙利爪,等来年秋试定会一举成名,名扬天下。王魁立即感激涕零道:足下何德何能,蒙小姐如此厚爱,小姐的情义我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书桌上有一套画具,两人自然就谈起了绘画。王魁要敫桂英当场画一幅画给他看。敫桂英却打开书橱,从里面取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这也是他们吩咐她做的。这一次,敫桂英觉得自己做得自然恰当。
卷轴上是春宫画。王魁起初有些困惑,继而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又若无其事了。敫桂英显出很羞涩的样子说:这画上的就是贱妾和公子啊。
王魁笑道:小姐果然是大才女,画得栩栩如生,就跟真人一样。
敫桂英红着脸,伸手去牵王魁。王魁猛地将敫桂英拥入怀中,此举过于鲁莽,竟然使得妓女也有些不适应——敫桂英“啊”地尖叫了一声。在恣意狂乱之时,王魁说:小姐还是把那画赏赐给我吧。
王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敫桂英。
敫桂英说:“不行,它是我的。”
“那我就去偷,把它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