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能怎么着呢?
眼镜女服务员有些调侃李文俊了,李文俊说,怎么着?怎么着?我说您呐
李文俊想告诉眼前的这位大学生女服务员,“您呐”可真不是一件小事,这是他在北京上的第一堂职场课,他公司的部门经理是个福建人,可经理本人却有个习惯,那就是员工必须得说北京话,特别是在与客户说话时不能出现“你”字,而要称“您”。您好,来了?您呐,这个合同请看一看,您呐,这一杯是敬您的,我喝下去了,您呐
李文俊老是记不住这个,他习惯像老家那里的问候语,你好,你好有一次,经理请客户吃饭,李文俊一不留神,对客户说了句——你好!被经理当场痛骂一顿。哎,这可真不是一件小事,您呐!
没等李文俊传授完这个职场经验,陈思思看着手机站起来说,这么晚了,我要先走了。
李文俊说,还早着呢,您呐!
十二点了,还早着呀,你明天可是回了,过你的小城故事多的幸福生活了,我呢,我可还要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陈思思说。她说着,用手机照照自己的脸,抿了抿嘴唇。
不就是要见那个什么老男人职业经理嘛,说不定也是个“您呐”狂。李文俊说着,又喝了一口。
陈思思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生气,她斜过身,把李文俊握酒杯的手拉了一拉,拍了一拍,乖,我走了,记得以后不许想我哟。
陈思思就这样消失了,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虽然李文俊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们没浪费什么感情就完成了告别仪式,但他还是为陈思思这样断然离去有点儿恼火。看来,放弃自己的首都之梦真是明智之举,这已经无须证明,这一点是肯定的。不,不,不,这一点不能肯定,李文俊又在否定自己,之前好几个同事就是从北京逃离的,过了半年,又一个个逃回来了。北京呀北京!
挂在墙上的摇头电风扇已经停止了转动,是那个女服务员关掉的。你不能再喝了,她说着,又立即改口说,哦,不对,我应该说,您不能再喝了。
李文俊说,好,我不喝了,真的,喝醉和不喝醉又能怎么样呢?您说是不是?不过,请把风扇再开一下,总得让我吹凉快了再走吧,您呐,这可是我在北京待的最后一夜了啊。
女服务员看来并不讨厌李文俊这么赖着,她又拉了一下电风扇的线头开关,风扇又摇动起来。
李文俊说,您以为我伤心了吗?其实我并不在乎,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事在北京多了去了,每天该有多少人在结合,每天又该有多少人在分手?每天该有多少人来到北京,每天又该有多少人离开北京?我算个什么鸟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李文俊说着,觉得自己脸上痒痒的,用手摸了一下,湿乎乎的,妈妈的,我没有伤心啊,怎么会流泪呢?李文俊觉得好奇怪。
女服务员说,那可能是您体内储存的液体太多了。
李文俊说,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我跟你说,陈思思这人啊,属于干眼症人群,她的泪腺里不储存水分,就是她亲妈死了,我估计她也淌不出一滴泪水来。李文俊说着哈哈大笑,笑得两只肩膀一耸一耸的。
女服务员说,还有那么回事啊。她一边干活,一边抬头看了看他,目光锐利。李文俊想,这个女大学生肯定觉得他无可救药了,拿人家眼泪说事儿。为了显示自己在某些领域有着足够的发言权,他赶紧说道:
我对眼睛有一点研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马的眼睛能看到多大范围吗?
女服务员咬着手指说,180度?
不,对——李文俊拖长了声有点得意地摇头否定。
250度?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