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箍住我时,我又用脚踢那个人,边踢边嚷:“叫你跟着我,叫你跟着我,你是哪个我都不认得,你一直跟着我做嘛啊!”
妈说:“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人跟着你。”
我挣脱妈,指着那个人说:“那不是人吗?他从大街上一直跟我跟到家门口。”
妈又气又恼,顺手一巴掌扇在我左脸上,语气严厉地说:“你在哪喝了那么多马尿,这一身酒味!”
我说:“酒是昨晚喝的。”说完又往石坎上扑。
“那不是人,”妈气得又给了我右脸一巴掌,“那是你的影子。”
“是影子吗?”我将信将疑,马上又坚定而且霸蛮地说,“就是影子,他这样老跟着我,我也要揍扁他。”
妈哭笑不得,说:“好了,好了,跟我回家吧,你爸在堂屋里等着你呢。看你的手,出血了,酒精和创可贴在茶几的抽屉里,自己去包扎一下,我还得给花浇完水。”
“肖恩伯纳巴船长非常热爱航海事业,他一生中却只有过三次成功的远航,为什么?”
“因为他在第四次航海时遇难了。”
“马航MH370飞到哪去了?”
“一二十个国家的卫星、飞机、搜救船都找不到,我要是晓得它在哪里,我成神仙了不是!”
“你吃饭用左手拿筷子还是右手?”
“你晓得我是左撇子啊!”
“那么,你是用右脑还是左脑想事情?”
“人都是用大脑想问题的。”
“早上起来时你会为先上厕所还是先刷牙而烦恼吗?”
“我是先上厕所,再洗脸,最后才刷牙的。”
“……”
“……”
“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但我爱的人不相信我,怎么办?”
“……”
“最后一个问题,我说你是精神病或抑郁症,你会生气吗?”
“你才精神病,你才抑郁呢!”
我的高中同学,酉北市精神病院的肖春江收起桌上的文件夹,塞进公文包里,对着门外喊:“关老师,张阿姨,你们可以进来了。”父母进来后,他又对他们说:“我敢打包票,顺利哥没有精神问题,这个你们大可放心。”
妈说:“不会是抑郁症吧?”
肖春江说:“我刚才的试题都是测抑郁症的,他没问题。”
肖春江是我妈偷偷地请来我们家的。说是偷偷地,因为我妈没有带我去他们医院检查,而是喊他夜里来我们家,帮我看看有没有精神问题。肖春江不仅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爸爸的学生,他比我小两岁,却是名牌医科大学精神科的博士生,三十来岁就做了酉北市精神病医院主任医师。他的话,自然是很权威的。更何况,肖春江的表情并不严峻,给我妈说我没事时脸上堆砌着笑意呢。若我真的有事,他也不会当着我跟我父母说这个结果,而会避开我单独跟他们在客厅或者院子里去谈我是什么状况,怎么治疗等等问题,对不?我妈自己就是个医生,外科医生,当然知道这些规矩。做医生这一行的,又特别相信权威。别看肖春江年纪轻轻,但他关于精神病的论文已经发表了不少,有一两篇还是发在国外的医学刊物上的。要不我妈也不会叫他来,会请他们医院的胡院长来。父母听了肖春江的话后,心里自是大舒了一口气,但我妈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又问:“他为什么这几天老跟自己的影子过不去,天天擂墙壁和地板?”
妈抓起我的手,给肖春江看:“一双手都擂烂了,吓死我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抓起我的贴满了创可贴的双手给肖春江看,也是她第三次给肖春江说同样的话。
肖春江笑着说:“可能他压力太大,张阿姨你和关老师对他期望值小一点,就好了。没大关系,请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吧。”
我妈的脸红了一下,分辩着说:“我们哪里对他期望高呀,你看你,比顺利还小两岁,都是专家了,听说我们家顺利要提副科了,出了这档子事,闹出去,就会黄了啊。春江,你可得保密啊。”
爸对妈说:“看,你又讲这些。”
肖春江转过身对我说:“你没酒量,以后酒还是少喝点为好,不像我,半斤八两白酒下肚跟喝白开水似的。”
爸妈让我送肖春江出院子,这时都到晚上十点多钟了,我们这条巷子没有市政规划的路灯,有些地方要隔几十米才有一盏吊在别人家墙壁上的十五瓦灯泡充当路灯,很是昏暗。我一直把肖春江送到大街上。走到邹婆婆家窗下时,肖春江突然问我:“你现在觉得有人跟着你吗?”
我说没有。他又说:“现在你身后也有影子,怎么没有觉得有人跟踪你呢,你老实说,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天天不就是上班下班,两点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