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利直接走向机房。机房里没有人加工粮食,机器还都停着。他卸下肩上的麦子,等着朱家来人。朱小兰会来吗?她妈肯定横拨竖挡不许她再见到张胜利。过了有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人露头。张胜利想,在开家庭会议吗?那好,你们开会研究吧。又等了一会儿,张胜利把磨面机打开,让它空转着。
朱小兰的父亲来了。
张胜利很自然地说:“叔,我打点儿面。”
朱小兰父亲说:“那打吧。”
张胜利拉下闸刀,机器停了。他说:“我听这机器动静不对……我婶在家吗?”
“在家。”
“家里就你们老两口啊?”
“……你这点儿麦子能打几碗面啊,还不够机器吃的。”
“叔,你让小兰出来一下吧!”张胜利说,“你让小兰见见我吧!”
“你这点儿麦子还不够机器吃的……”
“小兰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朱小兰的父亲不吭声,半晌,说道:“你咋让小兰见你啊!”
张胜利想了想,合上闸刀,让机器转起来。他指指机器,又指指自己耳朵,意思是让朱小兰父亲听机器运转的声音。朱小兰父亲果然认真地听了,可是满脸的迷茫。张胜利拉下闸刀,说:“听着没,好像是电机的毛病,找个明白人修修吧。今天我不打了,别把机器整坏了,等机器修好我再来。”不由分说,张胜利走出了机房,穿过院子,出了朱家的大门。
他想得简单了,见朱小兰一面并不那么容易。问题是朱小兰现在未必想见他。从朱小兰的角度想,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吗?她已经被害了一回,再找怎么也得找个靠谱的。用这种堵窝掏狼似的方法见朱小兰是不行了。要见朱小兰最好的办法,是让朱小兰来见他。这里边的关键,是他张胜利必须是个靠谱的男人。而赶跑盗牛贼这件事,就是证明他是个靠谱男人的总开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自现在开始,起了质的变化,有了决定张胜利今后生活走向的意义,就是说,这是他张胜利以一副全新的面孔活着的转折点。其实,这件事本来不难办,警察若相信他的话,或者村长和村里人相信他,满天的云彩都散了。总之,这件事太重要了。
一晃,张胜利把麦子撂在朱家一个月了。他原本想等盗牛的事四脚落地,那时候,他就可以把一个背着好名声的张胜利带到朱小兰面前,理直气壮地要求恢复婚约,之后,把她娶进家门,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张胜利心焦火燎地等了一个月。过了一个月零一天,张胜利已经等不下去了,同时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梦自己圆。村长,刘喜玖,甚至曲书记,都白扯。不是他们不能办这件事,是他们还不能把这件事当事,这是他张胜利的事,只有张胜利自己明白这件事的重大意义。他们怎么能明白呢?他们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夜深人静的时候,张胜利开始动手了。他端端正正地面对着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心里说,我要动手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胜利给省长写信的事,是曲书记在电话里跟村长说的,紧接着就遍地开花似的,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了。曲书记肯定还给村长下达了一系列重要指示,所以,村长非常重视,特意让张胜利来家一趟。张胜利一进村长家的大门,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香味儿,那是小鸡炖蘑菇的香味儿。
一进屋,村长就说:“炖了只公鸡,让你赶上了,坐下,整点儿!”村长的口吻是不由分说的,也是热情的,更是不容抗拒的。
吃着鸡,张胜利说:“挺香。”
村长说:“拧死的,血没放干净,有点腥。”
张胜利一下子想起那只黑公鸡,脸上木了一下,说:“净扯,谁敢拧村长家的鸡啊!”
村长抿了口酒,说:“我拧的,一刀没杀死,一拧就死了。”
张胜利“嘻嘻”笑,说:“那你可是够狠的。你着啥忙啊,挨了刀的鸡,早晚还不是锅里的肉?”
“耽误事。眼瞅着是块肉,可它在那儿乱蹦跶,整得哪儿都是血,你看着不闹心?”村长喝了口酒,看着张胜利说,“你别老挑蘑菇吃,吃肉,还是肉香!”
张胜利说:“我吃,我吃。”
村长说:“蹦跶得咋样了那事儿?”
“我……蹦跶啥事儿了?”
“就那事儿。”村长说,“别人不要的货,还拎个油瓶子,有啥牛逼的,她还提出不干了……是叫朱小兰吧?”
张胜利说:“是。”
“我抽时间去找她谈谈。”村长给张胜利倒酒,一边倒,一边随便地说,“啥时候写的信啊?”
张胜利说:“咋的了。”
“不咋的。”村长说,“你不是早就隔着锅台上炕了吗?”
张胜利说:“你是说我找过曲书记吗?先前不是还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