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现在,公司干部调整还迟迟不动,人们猜测着各种原因。有的说局里不让动,有的说竞争太激烈,有的说领导想再过个年好多收点礼。不管怎么说夜长梦多啊,苇子不相信上了听的几个人在这种死寂中有谁不焦虑,区别只是轻重罢了。这期间苇子多次想到了随时可以休息的小手术,但都被自己否了,万一她休息期间研究这事,关键时刻一根稻草都能压垮一头骆驼,所以她要咬牙挺着。
王总既然自称是“朋友”,此时能不能找他唠唠,让他给透个话,到底有没有希望。此时,她到真希望自己没希望了,那样也好让她放下,不再提着了,再这样下去都快崩溃了。但一想这样直截了当地找王总,又怕让领导觉得自己工作目的不纯,急功近利坏了先前对她的好印象。
苇子就这样咬牙挺着。渐渐暗淡下去的皮肤,用再贵的化妆品也不好遮盖了。苇子不愿意照镜子了,原来认为自己还有几分姿色,那么现在是真的人老珠黄了。
一天晚饭后,苇子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这散步也不是谁都可以散的,特别是独自散步,没有心事的人,是散不成步的,除非像那些结伴而行的家庭妇女们,边走边是是非非地扯老婆舌子。这天苇子在散步时意外地遇见了当年写诗时给她指导过的冯老师。
冯老师是本市的专业作家,是全国一流的诗人,是当年文学青年们崇拜的偶像。那时苇子才二十岁出头,朝气蓬勃热情洋溢,冯老师一直看好苇子的才气,说她很有天赋,艺术感觉特别好,好好写一定能成器。如今见到了冯老师,真有点不好意思,她不但没有成器,反而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苇子见到当年的老师,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苦恼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真后悔没坚持写诗,如果用这些力气写诗,也写出名堂来了。”
冯老师说:“不要这么想,只要用心干,干什么都不白瞎。”
“冯老师,你说我现在为什么就不敢放下呢?为什么不学学古人,大隐于市一身轻松地活着呢?”
“哎呀,那你可就太文人气了。生活永远比诗歌重要,俗世里的实惠能争取就要尽量争取,还是现实一点好,让自己体面地活着,比当一个穷诗人强。”
听着冯老师的话,苇子简直不相信这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当年他是多么愤世嫉俗豪情满怀地号召他们要超脱,要坚守自己的梦想,要做精神上的贵族。现在连冯老师这样的精神贵族也妥协了吗?
为了解释自己的妥协,冯老师还向她说起令自己后悔的一件事。当年和苇子他们一起写诗的一帮人里头,有一个农村小伙儿,苇子认识这人,感觉也相当不错,冯老师就做他的工作,让他一定要坚持写下去。结果这小伙儿就真听了,不管农事,也不出去谋生路,一心在家写诗。诗歌的确是越写越好,还有了崇拜者,一位女粉丝还与他结了婚。可后来还是因为生活,女孩离他而去。这小伙真是执着,打着光棍儿照样写诗。结果是诗集出了好几本,但都卖不动成了赔钱货,到现在还过着凄惨的生活。那小伙后来去找冯老师,问他当个精神贵族有什么用?冯老师被问得哑口无言,所以他再不敢劝人写诗误人前程了。
苇子明白冯老师的一片好心,她也知道无欲则刚的道理。冯老师说,那都是自欺欺人,现实当中有几个能真正放下的?再说都到临门一脚了,真放下可就真白瞎了,还是坚持吧,坚持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看到曙光。
冯老师的一番话,又给苇子增加了一些“力必多”,让她过了个好年。年前她为自己从头到脚买了红色的内衣,结婚时都没这样,她穿着踩小人的红袜子,觉得足底生辉,踩到哪里都能扫除障碍,给自己增添了不少底气。
苇子坚信过了这个年,曙光就会来临。
二月二是“年”过去的标志,她让老公买了好多鞭炮,她要崩崩晦气,让龙抬头。
6
二月二过去了。
三月三也过去了。
接着就是清明节、端午节。
都过去了。
眼看又要到“五一”黄金周了,可公司里的人事变动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公司里上上下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可私下里人们都在打探着。那几个上了听的后备干部们最可怜了,还得不断地给自己打鸡血,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热情和干劲。
苇子不得不佩服史科长是个隐蔽大师。谁都知道这两个女人是竞争对手,所以她们很少凑在一起聊天,即使是中午吃饭时也不到一张桌子上去。苇子最不喜欢在人多场合张扬的人,所以在食堂她一般都是低头吃饭,很少与人说话。上了听以后的这两年,苇子由于更年期再加上焦虑,姿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而史科长却是越来越漂亮了。一是她比苇子小八九岁,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捣饬捣饬还能唬一阵子;二是这史科长确实是越来越会打扮了,这个农村考出来的金凤凰,前几年还一身土包子气,穿什么都没品味。因为这,苇子私下里特别瞧不起她。不仅是竞争对手史科长,她讨厌所有农村来的人,她觉得他们一进了城就土包子开花,一个一个的特别有心机,特别会钻营,在他们身边特别没有安全感,那些不择手段的人大多都是他们当中的。所以,苇子一般不会跟这些农村人交朋友,当然他们里头也不排除有个别朴实厚道的好人。
这个史科长最近穿着真的是讲究起来了,不光衣服档次上来了,颜色搭配上也协调了,关键是她的神态,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样子,这就使那些服装看起来有了某种气韵,挺抬人的。
就在苇子搞不明白史科长为什么越来越漂亮的时候,公司里悄悄地传出一个消息。
这个在苇子看来是致命性的消息,是老公告诉她的。
当她听到史科长和王总有一天中午在办公室里,被进屋打扫房间的通讯员撞见以后,苇子的心就像那天从自己手机里调出署名“维克”的号码一样紧张又疼痛,就像被一只木勺子挖了去了一半一样。苇子不想再打听细节了,她宁愿相信王总和史科长没干别的,只是在谈工作。她不是也有一次中午,王总让她送材料吗,只不过她没去罢了,她怕给领导带来不好的声誉,她喜欢这个领导,所以她要爱护他。
没想到,这个“金凤凰”——自己的竞争对手史科长,不怕坏了领导的名声,这不是土包子开花是什么?!
苇子的脸被气得通红通红的,她甚至想砸坏一件东西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