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这是要对我包办到底啊,管了我讲话,还要管我穿什么衣服。”
“就是,要配套嘛!呵呵。”
两人的幽默引发了一阵笑声,但他的笑很快就收回去了,说:“把这东西拿回去,咱们是朋友,不需要这些。”
“一点心意吧,没别的意思。”说着苇子就逃也似地走了。
出了门,在走廊里又遇到了史科长。两人回避着目光,但史科长手上的信封,让她会心地笑了。
自从送了礼以后,苇子心里踏实一些了,但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也不好说。对于苇子来说,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万多块钱的貂皮大衣,在这座北方城市特别是国企里的女员工,几乎是人手一件了,可苇子一直都没有舍得买。女儿从小就学乐器,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眼下已经高二了,女儿立志要上音乐学院。听说艺考是很花钱的,高三上半年就得到北京找老师单独教练,好几科的课,一次就要七、八百,半年下来就要十多万,常听说有花三、四十万的。为了女儿的梦想,苇子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她一般都不怎么花钱,那件羊绒套裙目前是她最值钱的衣服。家里人也都很理解她,老妈过生日时她给了一千块,生日一过老妈硬是把钱还给了她,后来她才知道,兄弟姐妹中她给的最少。眼下她狠心拿了这个大数,是想向领导表明她的诚意,行不行就在此一举了。行就行了,这钱就当投资,也不亏。如果不行,也只能是打水漂了,这辈子就不穿貂皮罢了。
苇子转而又一想,这钱可送的是王总啊,不是别人。能不能因为送了这钱反而破坏了两人纯洁的关系呢?或者会不会让王总觉得自己不想与之暧昧呢?这些担心不能与丈夫说,只能自己想来想去的。不过一想到史科长也送了,就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都送,自己不送才被动呢。反正把事情往坏处想总是对的,王总再高尚,他也是个人。
宣传工作是干不完的,因为提高企业的知名度和美誉度是无止境的,对好员工的表扬夸赞也是没完没了的。真心的赞扬其实是不多的,绝大多数都是例行的,但必须要装出是真心的,也就是要把假话往真里说,努力地夸大,一本正经地吹嘘,说穿了就是虚假的赞美。苇子常觉得自己多年都保持在这种状态上真是累,厌倦死了。但这就是工作,必须这样,除了玩这假大空,她还会什么呢?如果让她回到机组上,连毛欢儿都不如。
苇子正在搜肠刮肚地为一个因为细心巡视而避免一场事故的员工寻找着恰当的词语来拔高他的思想境界,她的脸扭曲着,眼睛死盯着电脑屏幕。陈秘书进来走到她的桌前,她都没有发现。
“田姐,”陈秘书袅悄儿地叫了她一声,把苇子吓了一跳,“王总让我把这个给你。”
苇子看到了陈秘书手上的信封,心里“咯噔”一声,再抬头看到了小陈的脸,好像自己的什么秘密被他知道了,又像是知道这秘密的人都是自己人似的,特别是这小陈又是王总的贴身秘书,就对小陈很亲的样子,让他坐,还要给他倒水。小陈说:“田姐,你忙吧。”
“没事,不忙,你坐一会儿吧。”苇子说。
“田姐,王总对你可欣赏了,他那天在办公室念婚礼上的讲话稿,问我好不好,我说好,他说是你写的。”苇子从小陈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心想,王总真会选人。
“不要对别人说是我写的。”苇子嘱咐说。
小陈点了点头说:“这我知道。”
“王总还说过啥?”苇子想趁机多问出点情况。
陈秘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王总的话全告诉她。其实那天王总说了很多,说他走过五六个单位了,手下也见识了一些女部下,像田部长这样能力强,办事又有分寸的人还真不多见,这样的女同志早应该提拔,真不知这单位原来的领导是怎么想的。陈秘书是个极聪明的人,心里有数着呢,知道王总能跟他说这些,是信任他的,领导的知心话不是对谁都可以说的。领导也是人,有些话他不说出来也会难受,但他陈秘书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后果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压抑着喜色,目光向上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田姐,努力吧。”
苇子在陈秘书的表情和语调上立即捕捉到了利好的信息,这比肖部长他们挂在嘴边常说的那种泛泛的“有希望”要更加明朗和确切。
“婚礼那天你得去吧?”苇子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办公室的人都有分工,我负责引领客人到指定的包间。不过咱单位的人谁都不知道,王总不高兴让单位的人去,你知道就行了。”说着,陈秘书就起身告辞,说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陈秘书前脚走,苇子就把门关了,在里边反锁上。陈秘书送来的是公司印制的大信封,没有封口,里边果然装着她送去的那个小一些的信封,当初她是用钉书器封了口的,如今原封未动地还回来了。那张卡是专卖店自己做的,像个明信片,躺在两层厚的牛皮纸信封里几乎摸不着。苇子的心里有一丝感动,这是个多么细心的人啊。“我们是朋友,不需要这样”,她的耳边又响起那天送卡时他说的这句话。
5
苇子的月经有两个月没来了,放在包里的卫生巾被她搓磨得都开了封。她早就知道有一个说法,压力大的女性更年期会提前,现在她的卵巢闹罢工了,就知道更年期快到了,想延缓衰老的,这时就可以补充雌激素了。而此时陈秘书那一挑意味深长的眼色就相当于为她注射了一针“雌激素”。
按照肖部长的推断,离干部调整也就剩半年了。虽然动谁不动谁在领导心中都已经扒拉得差不多了,但上了听的牌如何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是最让人揪心的。一想到这些,苇子的头上就冒汗,一出汗就脸红脖子粗的,有时一想自己都到更年期了,还这样巴巴插插地也真不容易,到底为了啥呢?你真那么想当官吗?不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也不是,那为了自己的脸面?还不是,那到底为了什么呢?苇子不止一次这样追问过自己,她是个自视清高的人,绝不想与那些不择手段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同流合污,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而已,与成不成功,有没有面子无关。那为了自己这个“交待”就那么重要吗?说到底不还是面子问题吗?一这样想的时候自己就生出一种悲情来,她真的很同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