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你个傻子。”母亲把掀起来的被子服服帖帖地放了下去,顺便还反常地在男孩头上轻轻摸了几下。
“昨晚你都听见了?”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模糊不清,母亲把头伸出来用手肘撑着身体笑了笑:“别出去乱说。”
男孩感到失望极了,他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走了,他还以为这次父亲是回家过年的。男孩已经记不起来父亲上次在家过年是什么时候,在他的记忆里,好像还没出现过这种情景。而且近几年父亲也不冬天回家,总是在夏天的中午或晚上突然回家,然后住几天,又在某一天的大清早突然消失。
这一整天,男孩都是在打谷场上的石墩子上度过的,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次回家连摸都不摸他一下,并且还只住一晚。
夜里,男孩被旁边床上的剧烈摇动给吵醒了。他借着窗外反射的雪光看到母亲白花花的身体上压着一个人,那人的两只手在母亲身体胡乱地抓着,两个人一边扭动一边喘着粗气,母亲还催促着那个人“快点儿,快点儿”。男孩高兴极了,原来父亲没有走,他欣喜地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着看父亲和母亲“做游戏”。看了一会儿,那床上慢慢停下来了,“傻子,睡觉!”母亲大声喊着,把男孩吓了一跳。
“让这个傻小子也开开眼,好好学着以后怎样弄女人,别学他那没用的爹。”男孩听出来说话的是山下开小卖铺的韩江明,去年男孩在他那里买过一小块儿棉花糖。男孩乖乖地躺回了被子里,脑袋里越来越糊涂,父亲的声音怎么成了韩江明的声音。这一夜,男孩都没睡着。
第二天,男孩刚出房门就吃了一惊。韩江明竟然坐在堂屋的桌子上吃饭,而且坐的是上座,那是父亲的座位。母亲也在一旁喝着粥,她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指了指桌子,说:“快来吃粥,炒了花生米。”这又让男孩感到震惊,母亲还炒了花生米,那可是只有在农忙“双抢”时才能吃的。
男孩狠狠地盯着韩江明,好像他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他要把这个人给盯出来。男孩想起去年夏天割稻的那几天,父亲也是这样坐在上座,母亲陪在旁边,桌子上也是放了香喷喷的炒花生米。男孩想着想着,上座韩江明的脸竟然像褪去了一层水波的池塘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那是一张父亲的脸。男孩拖着步子站在桌子前大声地叫了一声:“爸!”
桌子上的两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母亲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说:“我看你是越来越傻了,这是韩江明,傻子,山下转弯坡那里开小卖铺的,去年还在那里给你买过一块儿棉花糖,你不记得了?”
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三
在父亲回来之前的这半年里,男孩发现村里的人对他越来越有兴趣。
以前村里的闲人看到男孩走在路上,总会揪着男孩的耳朵问,傻子,你知道母鸡几条腿呀?
“三条。”男孩望着地上毛茸茸的小鸡。
“真他妈是个傻子,哈哈哈哈!”
问:“你晓得你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啊?”
“茅厕里捡的,吃屎喝尿长大的。”
“看看,看看,这傻子,哈哈哈哈!”
现在男孩白天走到路上,闲人不揪耳朵了,而是摸摸他的头,问:“你妈是怎么搞破鞋的啊?”
“用针缝。”男孩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这傻子,是用男人戳,哈哈哈哈!”
男孩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立刻想到了几乎夜夜都和母亲睡在一起的韩江明,还有他们夜夜放肆的喊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