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记者里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生也没有,只有我和刚分来不久的一个叫陈静的小姑娘的大专证是真的,其他人都是函授什么弄的证。为了提高大家的素质,我曾请省台市台的老师们来讲课,可是这些弟兄都没有多少事业心,再加上底气不足,所以收效甚微。
分派活儿是件挺挠头的事,肥差大家争着抢着去,没油水的活儿都不愿动弹。部里有一个女记者,人长得像花瓶,肚子里也和花瓶一样空,什么修辞语法通通狗屁不通,却有人缘儿,会来事儿,四大班子开会常点名要她。关于这一点有两个版本的,一是说领导开会很枯燥,瞅瞅花瓶赏心悦目,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养眼:二是说她有个什么表姨夫是市里的大官儿,县里领导是看她表姨夫的面子抬举她。
就是这个女记者,仗着工作年限长了点儿,居然自己印了个“资深记者”的名片见谁送谁。我听说后像吞了一只苍蝇在肚子里,想吐又吐不出来,只知道新华社有资深记者,那还是别人恭维的叫法。她的会来事儿主要表现在对领导的热情上,据说与一位县领导关系密切,曾把自己的照片献给了领导几张。也是怪领导不缜密,让老婆发现了这些东西,来电台狠闹了一把,这个故事得以在市面上流传。她还有一个精彩的段子,一次去饭店吃饭,碰上一个县里的大领导,仓促间想不出一句更好的恭维话,竟脱口而出说了一句:“领导亲自来吃饭呀!”结果那位大领导张着嘴半天没答上腔儿来。
就是这么一个主儿,在同事们面前却爱装大,局长台长都知道她有背景,让着她,同事们也都懒得理她。这种人我看着就来气,现在我手里有点儿小权了,就想点化她。那天早晨人挺齐,我就问她什么样的记者算资深记者,她先是一愣,接着眉毛一扬,说:“你啥意思?”
我说:“我以前只知道新华社有资深记者,现在听说咱们台里也有人印了这样的名片?”
大伙儿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说:“咋的?我就印了。犯法呀?”
我说:“这不是犯不犯法的问题,这就像一个小学生硬说自己是博导,一个士兵硬说自己是将军一样。”
说罢,我就把腿跷到桌子上,嘿嘿地瞅着她笑。同事们也都跟着我笑。
她喊了一声:“我愿意!”跳起来扭着屁股冲出了办公室。
第一个回合,我胜利了。
接下来我就在分派活儿上安顿她,越是点名要她去的活儿我就偏不派她去。一次两次她忍了,第三次她终于翻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别仗着你老婆当个小破官儿,你就在这儿人模狗样。我姨夫的官儿比你老婆大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股火直冲脑瓜门儿,我从来没拿我老婆那个小官儿当回事儿,这不是侮辱我人格吗?士可杀不可辱。我站起来时带翻了椅子,忿忿地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不要尊严?”
她说:“好,你等着!”便一阵风似地夺门而去。
五分钟之后,台长电话来了。局长电话也来了。这女人告状速度够快的。
台长带我去见局长,在局长面前,我首先承认自己与部下吵架不对,接着申诉自己的理由,说她工作上挑肥拣瘦,不服从分配,并且也用语言侮辱了我。局长说:“你大小是个领导,哪能这么不冷静?她刚才当着我的面给她姨夫打电话,说咱们这里欺负她。你看看,这事儿让你整得我两头为难,要不你先停职写个检查吧?”
回来的路上,台长说:“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招惹她干啥?人家上边有人儿你不知道呀?”
我与资深记者吵架的事我老婆很快就知道了。我估计是我们局长打电话告诉她的。他们都是平级的官儿,平时哥长妹短的经常在一起。我出了事他得打个招呼。晚上,新闻部的几个哥们儿拉我出去喝酒,说我替他们解了气,要庆贺庆贺,就相拥着去了一家饭店。喝得五迷三倒地回到家,发现老婆正坐在沙发上哭呢,见我进来,气冲冲地把脸背了过去。
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忽地转了过来:“你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你又把我坑苦了。”
我说:“我咋又坑了你?”
她说:“我上次去市里开会,××长(资深记者的表姨夫)还亲自过来敬我一杯酒,让我关照一下他的外甥女,并且暗示找机会帮我上一步台阶呢。你这一闹腾,还有啥戏了?”
我说:“你不当官儿活不了啊,官瘾咋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