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就是个流氓(14)

 
我天生就是个流氓(14)
2016-04-29 17:06:15 /故事大全

我在委屈中,看到她迅速穿好了衣服,迳直走进河里。这一次,她没有洗自己,而是仰面躺在了水上,顺流而下。她就这样漂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河滩上。下午的太阳黄澄澄地照在水面上,像是装了一河的金子。

有几个学生从远处的山路上走过,放学了。我也走上了回家的路。刚才的经历像一场梦。我回望了一眼河边,安白云的鸭子撒在浅草滩上,她坐在鸭子中间一动不动。脑海里又是青草上的安白云,我甚至又闻到了某种香甜的味道。

此后的日子里,长大的愿望从来没有如此迫切。但长大从来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如愿以偿的事。再次见到安白云,我会低下头去,等待那阵青草混合着肌肤的气息。我们在河边见面,有时候是远远地看着她,有时候会走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她一天天憔悴下去,脸上没有了血色,眼睛里没有了神采。

“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准骂我,”有一天下午,我在河边堵住了她,“我听人说,你最近跟好几个人那个了。”

“哪个?”

“就是我们上次那个。”

“是的。”她说,“你管得着?”

我一时语塞,心里有一种剧痛荡漾开来。我真想抬手给她一个耳光,但她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朝前走,她又叫住了我。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说出去我就宰了你。”她说,“我怀孕了,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将我劈成了两半。我突然想到了乡卫生院后面的那个瓦窑,里面堆着好多引产出来的死孩子。那是一个计划生育深入人心的时代,即使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知道这项天天都在宣传的国策。

“你去引产吧,”我说。

“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安白云没有死,但她疯了。一夜之间,风岭人见面都在说这件事。最先看到她疯的是陈老歪,他早起上山找柴,看到安白云赤身裸体地从家里跑出来,被安发财给抓回去了。这件事在风岭传了很多天,但除了陈老歪以外,还没有人看见疯了的安白云。过了几天,有人看见安发财鬼鬼祟祟地去乡里请医生。有人从他家门外经过,听到安白云在骂声中踢门。可是,安发财说,那是他家的骡子在踢门。

直到有一天,安发财憋不住了,他跑到村公所找梁发福大哭一场,承认了安白云疯的事实。

安白云重新出现在风岭,她披头散发,上身穿一件蓝色绒衣,下身穿黑色喇叭裤,脚上穿着拖鞋。她有时候沉默得像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走在风岭,能够吓人一跳。有时候,她会突然烦躁起来,不光骂人,连鸡狗也不放过。有时候,她不骂人,突然吼出一首歌来,不走调,还和从前一样动听。

我悄悄跟在她身后,以为她没看见,可她突然转过身来,高声说:“你只有十二岁。”

“我快要考试了,”我说,“我能够考进县城。”

“县城里人多,狗娘养的。”

她一脚踢飞了拖鞋,“哗”地一声拉下了衣服拉链,露出了里面的T恤,两座山峰耸立。

我蹲下身给她捡拖鞋,一滴眼泪砸进了灰尘里,像一面镜子被打碎,我在迷蒙中努力去拼凑安白云过去的影子。我将拖鞋扔在她面前,她嘿嘿笑着,套了进去,然后继续朝前走,嘴里唱: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啊摇……

她和她的歌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伏天的时候,安白云似乎疯得更厉害了。酷热的天气,让她总是为了裸体行走而跟家人斗争。一不小心,她就会赤裸着跑出来,在村里游荡,她的背上泛着青苔一样的颜色,那一对奶子,越发像两个青瓜。

当我拿到了县中的录取通知,她已经成了风岭人争相躲避的对象了。她赤脚走在村里,手上拿一根木棒,见到会动的东西她都要打。

“我考上了,”我对她说,“县中,你还记得吗?”

她看了我一眼,嘿嘿笑着走了。我追上去,塞了一把糖在她手里,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逃掉了。那一天,我的兜里揣着红色的录取通知,走在风岭,见人就掏出来给对方看。那是一张进入县城的通行证,我是风岭第一个考进县中的学生。我专拣人多的地方走,去用别人的夸赞填满内心的虚荣。大半天的时间,我跑遍了风岭,将这条喜讯传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下午的时候,我坐在篮球场上休息,又看到几个人远远地走了过来。我掏出录取通知,朝他们奔跑过去,等走近了一看,才知那是四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这四个警察直接进了村公所,找到了梁发福。我跟着进去,被老梁轰开了。

过了一会儿,村里的大喇叭里传来了歌声。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听到喇叭声,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他们知道,大喇叭一响,准没好事儿。但当梁发福通知说是有警察到村里了解一些情况的时候,他们还是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聚到了村公所。

“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一个叫黄风的人在这里搞社教运动?”警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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