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熊富江把车停在了信顺交易所专属的车位上,正值下午开盘时间,交易所里热闹得一塌糊涂。一闻到那种透门而出、使人犯困的气息,熊富江就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于是赶紧带着牛立宏穿过马路,进了他平素常来的煸快牛酒家,十几张桌的店堂几乎没什么客人,大概都跑对过交易所,观看结局不知是娶媳妇、还是打幡儿的梦幻大片去了。点完菜,熊富江特意要了瓶白酒。果然,几杯酒下肚,牛立宏紧张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又喝了两杯,牛立宏心里到底还是不踏实,就问熊富江为啥带他来喝酒?熊富江说不为什么,就是手里的股票最近涨了,赚了个仨瓜俩枣的。牛立宏话跟话随口又问赚了好多?熊富江喝了口酒,说要是按当初的买进价算,差不多有五六倍吧。牛立宏“啊”了一声,嘴顿时张得跟手里的酒杯一般圆,半晌才扁下来,咂巴咂巴滋味说:“六倍?哦,先别忙,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趁牛立宏亮思想范儿的功夫,熊富江起身离座,从酒家的自助储物柜里取出个鼓鼓囊囊的牛津包,拎回来放在桌上,朝牛立宏那边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牛立宏从严肃认真的深沉状态回过神来,眼神古怪地看了看熊富江,慢慢拉开包上的拉链,包里是成捆成捆崭新的大钞。牛立宏愣了一下,赶紧回手拉上了拉链,然后把包又朝熊富江这边推了推,表情尴尬地问:“大哥,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吗,怎么……”
熊富江笑笑说:“你我的账,可以单算,也可以另算。喏,全在这儿了,趁我还没改主意,把包拎回去自己慢慢算。”
牛立宏一听,脸色就变了,不仅恢复了喝酒前那种紧张兮兮、畏畏缩缩的神情,眼光里似乎还多了些许慌乱和惧怯。这下熊富江可真有点儿蒙了,怎么搞的,难道包里不是刚从银行提出来的现钞,而是一堆逼他带回去套现的假币不成?正准备打开包验看验看,却见牛立宏离座起身,绕过桌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大哥啊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我求你了……”
熊富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扯地上的牛立宏让他有话起来说。谁知牛立宏犯了牛脾气,熊富江手忙脚乱拉了几下没把他拉起来,自己反到累得呼呼直喘。熊富江又好气、又好笑,心说:有没有搞错啊?包里不是搁着那么多钱嘛,怎么还跪着,难道是嫌少,还要再加点儿?牛立宏闷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别以为老实人好忽悠,谁也不是傻瓜。你姓熊、我姓牛,熊市牛市你挑哪个?别蒙我了,我知道我这名字,在你们炒股的嘴里就是个屎名字,上次你炒股赔了,为啥偏偏要单找我打?棒打红牛,你信这个对吧,结果你赚了六倍,就想起给我分红了。你炒股,不就是想赚钱、赚大钱、赚了还想赚吗?只要能赚钱,你啥不能干啊?上次你打破我的头赚了六倍,下次你要想赚十二倍,就能让我坐轮椅,再下次你要想赚十八倍,那就肯定能让我变成植物人,我说的没错吧?”
话音未落,一辆出租车冲上人行道,直接横在了酒家门口。熊富江警觉起来,撇开牛立宏转过身。车门一开,牛立伟带着他的小伙伴们跳下车,正好看见跪在地上的牛立宏,顿时怒不可遏。几个人一路吆喝着,气势汹汹地闯进店来。熊富江心念一动,来得好快啊。他两眼盯着牛立伟,心里却在回味着刚才牛立宏的话,不免暗自好笑,心说:真没想到,这位保安队里的老师傅还挺有想法的哦。
牛立伟和两个人逼住熊富江,另俩人绕到熊富江身后,拉起了地上的牛立宏。其中一个高个子瞅瞅熊富江的后脑,抽出吞在袖筒里的短木棍交到了牛立宏手里,另一个粗壮汉子大咧咧地夹了一块干煸牛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正准备去操酒瓶来上一口,却一眼瞧见了那只鼓鼓囊囊的牛津包,便顺手拎了起来。这边的牛立伟声音冷冷地先开了口:“熊老板,咱俩刚才怎么说的?你不守信用!”
熊富江冷笑一声说:“哼,你是来还本,还是来付息的?讲信用,你也配!”牛立伟说:“算你狠!我哥跪着,你站着,你倒是站得挺稳啊,我……”那边的粗壮汉子从牛津包里抓起两捆大钞,咧嘴“嘿嘿”一笑,扬手朝牛立伟晃了晃。牛立伟一瞥之下,脸色突然大变,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目光里满是慌乱和惊恐,身子一抖,便朝熊富江这边猛扑了过来:“哥,别,不敢……”
熊富江早防着对方会突然伤人,想都没想,朝着迎面扑来的牛立伟脸上重重地挥了一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拳挥错了,牛立伟猛扑过来不是要攻击自己,而是要阻止他哥牛立宏。间不容发,再想收式侧身躲闪,已经迟了,头上重重地挨了一棍,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闷雷,熊富江一头栽倒在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熊富江被痛醒了过来,他首先感到的是头痛,紧跟着感到的是心痛。医生在他头上缝了近三十针,然后他被送进了留观病房。
躺在病床上,熊富江对守在床边、目光里满是关切和疼惜的妻子勉强笑笑,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亲爱的,我这次讲诚信讲得不好,但接下来我还有件事是跟人讲好了要讲诚信的。麻烦你明天替我走一趟,去卧佛寺东边林地,送一百块钱给测字的王大师。就说钱我是赚了,的确赚得不少;架我也打了,确实打得很烂。唉,要说这老胖子的字测的,还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