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麦听了这话一怔:“有那么严重吗?现在政策那么宽松,你们干你们的,谁管得着?”
吴大为说:“一听这话,你就不接触基层。你没听说吗?47个大檐帽,围着一个破草帽。”
林小麦说:“谁敢欺负你呀?”
吴大为说:“你又说错了。谁都敢欺负我,一个打扫卫生的,找到个烟头也找你闹。前几天我在厂子里种了点月季花,你说我碍谁了?不知道怎么让绿化办知道了,去了几个人非让我们拔了,说是没经过他们同意,后来拿了5000块钱才摆平了。在瀛州市,最难的就是干企业的人了。可我他妈就是贱,这些钱几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了。可一想,厂子里千八百人指着企业养活呢!不干怎么办呢?再说了,闲下来我难受。”
林小麦说:“天天看你挺威风的,总觉得你们比官场的人强,说起来还这么不容易。”
吴大为说:“谁都不容易,要我看你们还容易呢,可是你们容易吗?你说邢主任当了这么大的官,他容易吗?我估计他现在比谁都不容易。说真的,什么样的官我也见过,难得邢主任是真心实意想为瀛州市干点事,不像那些当官的,摆点花架子就走人。就冲这,我也服他。”
林小麦说:“咱们盼着他能成功。”
一牵涉这个话题,两个人谁都不敢说话了,心里都有些紧张。
吴大为安排在远离市中心的一家饭店,蒋昆已经等在那里,没有别人,邢主任还没到。几个人点了菜,专门要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这些天,谁心里也不好受,都有点上火。毕竟,太多的事都是坐着没底的轿。快七点了,邢主任还没来,大伙心里都有些长草,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又过了一会儿,邢主任来电话,说来不了了,赵市长说让他等着和他谈话,他不能走远,让他们先吃。主角来不了,大家心里没了情绪,三个人简单地吃了点,说好谁先得到消息都通知一下,就都各自回家了。
说真的,对于今天的结果,她可不像邢主任那么乐观。此时此刻邢主任是什么心情呢?一想到这里,林小麦忽然感觉心口疼,一种隐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东扯西拽得疼,那疼从胸口开始,又向四周蔓延,让她不得不找了枕头,压在胸口上。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记得看过一个电影,好像说一个女人要是爱上一个人,一想到这个人就会心口疼,当时她还耻笑这编导,也太唯心了。可是现在,自己一想到邢主任,一想到有一天,他会离开开发办,自己很难见到他了,自己的心口确实在疼。在自己三十多年的生命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她的生活层面上,没有爱情,就像冬天的玫瑰,拿到风雪中,很快就会冻坏了。可是,她是真惦记邢主任,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走到机关大院,只要一看到他的车,就会心情愉快;他布置的工作,自己即使不吃不喝也要想方设法干好。她清楚地知道,对于她这样的女人,生命注定是一个遗憾的过程,可是她无法回避内心的苏醒和渴望,无法忘记邢主任那些眼神、那些小得可以忽略的动作,就是这些把她唤醒了。可是,醒来又有什么用呢?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她千辛万苦找到了自己一生想要的人,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属于她了,她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想着,电话响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林小麦一接,蒋昆声音很紧张地说:“情况变化很大,邢主任暂时没有安排,许见群主任到营南县任县长,政研室副主任李怀明来当开发办主任。”
很快,吴大为的电话也打过来了,在电话上骂不绝口。
蒋昆说:“真是没想到!”
林小麦已经没有心情听他们的牢骚,她在想,邢主任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他怎么承受呢?她想打电话。又一想,邢主任肯定在接受组织谈话,无论是多么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他还必须表态,说接受组织的安排。这一刻,对邢主任该是多么残酷。
她忽然想起他喜欢的歌,在纸上写了下来:
天上一个太阳
水中一个月亮
我不知道
哪个更圆,哪个更亮
她给邢主任发了一条信息:“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袄。”
万般清醒一夜间
过了四天,开发办召开了欢送会,送走了许见群主任,又专门召开了欢迎会,迎接新主任李怀明到任,由赵市长对李怀明主任给予肯定。李主任看起来很朴实,表态也很诚恳,大家一次又一次地鼓掌,包括邢主任,也好像很欢迎李主任到来的样子,跟着鼓掌。风言风雨很快就听不见了,林小麦觉得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树上还是昨天的枝叶,路上还是昨天的行人,只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她到邢主任那里去了几次,也没说什么。这样的失败,参与者都有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大家也只不过说一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况且事情已成定局,谁说多了反而不好,尤其是邢主任,和新主任的关系很微妙,和赵市长的关系也因为这次变故会有些变化,很多事只能埋在心里,不说为好。
她几次都想问问自己的事情怎么样了,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下。这个时候,怎么开口呢?可她心里真是着急,因为班子定完了,下面很快就会动起来,不知道邢主任和组织部说没说,说了结果是怎么样的?按照邢主任的性格,他是不会忘的,也不可能不去说,那么结果是怎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