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麦告诉她生日,电话就撂了。
离下班还有十五分钟,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说:“林科长,晚上吃饭邢主任参加,一起走吧!”
林小麦心里一喜,急忙拿出简单的化妆用品修饰了一下。上车以后,邢主任看了林小麦一眼,说了一句:“小林,今天好好表现表现,多喝两杯。”林小麦下意识地看了看邢主任头顶,好像那梧桐花还在那头顶上一样,不由自主地笑了。邢主任说:“林科长笑什么?是不是梧桐花又掉到我头上了?”
林小麦看了看邢主任稀疏的头发,说:“你是不是希望梧桐花长到头上?”
邢主任一听,摸了一下头发,“呵呵”笑了两声,佯装长叹一口气,说:“唉,把青春和头发都献给瀛州啦!”
办公室主任也叹了口气,说:“唉,难怪咱们开发办的人说,看人家邢主任和林科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得一点不错,你们确实很般配。”
邢主任说:“也就你的嘴这么不负责任,咱无所谓,要影响了人家林科长的终身大事,责任可就大了。”大家一阵大笑,都知道林小麦的丈夫在车里和一个小姐鬼混,后来两个人睡着了。第二天被人发现后,两个人都被闷死了。毕竟过去两年多了,大家也不忌讳。但是在邢主任面前,这个玩笑让林小麦好一阵心酸。
这两年,林小麦一直一个人过。别人还以为林小麦旧情难忘,只有林小麦自己清楚,她是在寻找呀!她和丈夫结婚的时候刚大学毕业。她出身在一个工人家庭,身边都是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大多和她一样灰头灰脸的,一天到晚连件干净衣服也穿不上,她想要的爱情她连影子也看不见。所以,当那个后来做了她丈夫的人穿着一件白衬衣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认真地看了看他雪白的衣领,就暗暗地发誓:如果他连着三次衣领都这么白,就嫁给他。丈夫一直到死衣领都这么白。可是,林小麦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就后悔了。那个被白色衣领包裹的身体,是那么瘦弱和苍白,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机和玩麻将。林小麦几乎每次做爱都会哭。一开始丈夫以为她是兴奋,很得意地过来抚摸她。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有一次,他们在高潮的时候,丈夫突然说:“你爱我吗?”林小麦扭动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没有说过“我爱你”三个字。这一次也一样。林小麦和丈夫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丈夫从那天起,常常喝醉了酒,也很少碰她。再后来,就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打电话。林小麦知道自己伤害了丈夫,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把这三个字看得太重了,甚至比生命本身还要重。像她这种出身的女人,几乎什么也守不住,只有这几个字,可以悄悄地、不露痕迹地留下来,她把什么都交给了卑微的命运。只有这三个字,一直到丈夫死,她都没有说过。
那三个字该给予谁呢?她不再说话,一直望着窗外,心里一遍又一遍酸楚地问自己。瀛州市的春天还是很美丽的,街两旁的观赏桃花开得十分茂盛,金黄色的小月季也不甘于后,在鹰爪槐和冬青的簇拥下张扬着艳丽的色彩。斑斓的路牌广告一闪一闪飞逝而过。很快到了“一品香”,见饭店的女老板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们的小号车就奔了过来。邢主任迅速和她握了握手,就进了雅间。
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看见他在饭店吃饭。
雅间里还有几个人,教委主任、计生委主任、统战部副部长、林业局局长,说真的,林小麦比较欣赏的,只有东方线路板集团董事长吴大为、瀛县县开发办主任蒋昆两个人。虽然都是熟人,但是这几个人还是让林小麦有些不自在。自己一个小科长,坐在这个场合是有些不合适的。她怪自己当时没反应过来,也没问一下都请了谁。
这时,座位最靠外的吴大为说:“今天有我在,不能让女士请客,也不能让你们官场的人请客,各位别让我栽面。”
瀛县县开发办主任蒋昆说:“你坐的位置就是掏钱的,还用得着自我提醒?”
计生委主任说:“吴老板进步挺快,让邢主任管得文明多了。”
吴大为说:“你多文明,一心扑在育龄妇女身上,真十实干加巧干。”
“哎哟,邢主任,你听他们,这语言也太不卫生了。”女老板声音娇滴滴的,好像不愿意了,但是话又是冲着林小麦说的:“你说是吧,女秀才?”
吴大为赶忙佯装打自己嘴巴,一边招呼林小麦点菜。林小麦说:“有这么多领导,哪有我点菜的道理?”
吴大为说:“今天就你先点,你是邢主任今天特意嘱咐要请的,谁说了也不算,我做主,你先点。”邢主任和其他几个人也都帮腔,林小麦一看没办法,就点了一个鲍汁鸡翅。其他人都点了一些高档菜,菜名字都很新鲜,林小麦记不住。不过,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参加今天这个场合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邢主任,正巧邢主任也正看她,她的脸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红了。林业局局长擅长讲黄段子,引得饭桌上不断哄堂大笑,平时这些人都正襟危坐的,八小时以后像换了一个人。酒喝得很快,一瓶五粮液很快就见底了。林小麦瞅准了机会,敬了一圈酒,说了一些酒场常见的辞令。到了邢主任那里,邢主任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大家说:“咱们这个林科长,小女子不简单,开发办的大手笔,更重要的,还是作家。我们开发办藏龙卧虎呀!”他的话音一落,这些人就纷纷敬林小麦酒,喝到最后,林小麦就有些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