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办公室里,盯着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发呆,偶尔透过沾着雪窗户看看外面的街道。今天他的破车没发动起来,就没开过来,于是他迟到了。
4点多了,还有一个钟头就可以下班,然后去喝两杯吧,这天气看来是不太容易打车的。
方云把车停在了宿州路的边上,下午在附近溜达了一圈。他去麦当劳吃了点垃圾食品,看了场电影,之后到商之都里随便乱转。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天气预报,这说明现在是下午4点56分。
明天还要继续下雪,在未来的几天里都要一直没玩没了地下雪。真是操蛋。
他感到一阵兴味索然,只继续转了两三分钟就出去了。
他回到车里,冰冷冰冷的,蜷起身子。他的手冻得通红刺痛,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副手套戴上了,抹了两下从麻木的鼻子里淌下来的清鼻涕。他点了根烟,擦了下窗户上的水滴,眼睛看着国元大厦的出口。
5点42分,杜马慢吞吞地出现在出口处。因为寒冷,他耸起双肩缩着脖子,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站在行人匆匆走过的大楼门口的台阶上茫然地东张西望,就好像这么看一看积雪就会融化,温度就会升高似的。他抬头看看天,雪片依然在无止境地倾泻,落在脸上像针扎一样冰冷。然后他低头穿过堵在路上的一辆辆车,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家港式快餐店。
已经在车里冻了半天的方云也下车跟着走进了快餐店,该吃晚饭了。
杜马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想要拦下一辆出租车,这时候路边有着一大群人都在等着打车,可是事实上一辆空车都没有经过。他只得把自己再捂紧一点,小心翼翼地踏着黑乎乎的雪水混合物,步行去酒吧。
方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怜虫。他现在也堵在路上,可是毕竟汽车比走路要快多了。方云沿着宿州路开到环城路,然后转金寨路,路面一下子宽敞了很多而且没有讨厌的积雪。他放心大胆地加速,一路下去到了稻香楼,来到了革命者酒吧。
革命者酒吧是一个地下仓库改造的酒吧,在路边有一段下坡,下面是个小院子,充当了停车场,它就隐藏在这里。
方云到酒吧里看了看,稀稀拉拉几个人,还没有服务生多。杜马这时候应该还在路上,他又出去了。他在旁边一个面包店里面看了很久,最后只买了两袋方片面包,去杂货店买了两盒牛奶,在点八中南海和红塔山之间考虑了一下,两包都买了。他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后返回酒吧去,把面包和牛奶都放到了车上。
杜马来到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裤脚和鞋都湿透了,脚已经麻木,脸被冻得苍白发红,清鼻涕挂在嘴唇上。他挤开门进来,音箱里正在嘶吼着,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狼狈地拍掉身上的雪,然后向吧台走去。吧台上坐着一个穿大衣的男人正在抽烟,一杯洋酒放在手边,眼睛盯着电视,在音乐的轰炸中,电视机的声音几不可闻。杜马坐到离他两个凳子的地方,向酒保要了杯茴香酒,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电视上播放着斯诺克大师赛,奥沙利文在上海又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回杆,精准的走位。
人渐渐多起来,一群一群的人,男人们带着女人们来这里。他们喝酒,玩游戏,相互交谈,大声说话,笑的前仰后合,酒吧里在放Dido的歌。不过毕竟天气不好,今天来玩的人比方云每次来的人都要少得多。
杜马依然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吧台边喝茴香,没加冰的茴香酒,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变成了奶油色,整个酒吧里只有他和方云两个人是独自来的,没有人坐在他们旁边。
真他妈无聊,这人怎么会喜欢这里的,方云想。他看了看杜马,后者摸出手机来看了看,身体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两下。他不会想走吧?酒吧里人这么多,卫生间里说不定也有人。能肯定杜马的习惯是离开前必定会去卫生间,但是现在可不是一个好时机。为了保险起见,方云决定想办法拖住他。
方云下来走到杜马旁边,碰了碰他的杯子,杜马扭头看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傻逼!方云不屑地想。他说:“哥们,你也一个人来的?”
杜马愣在那里有两三秒钟,才紧张地说:“呃,是的,一个人。家里冷,嗯,我来喝两杯暖暖身子。”
“哦,你喝的什么?”方云喝了一口酒,一边问一边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是茴香酒。”杜马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紧紧闭起眼睛皱了下鼻子。“你喝的是什么?”
“我这个是金酒,施格兰金,这里就这一种,还没柠檬。”方云摇了摇头。
“哦,我不喜欢。”
“哈哈!聊会儿吧哥们,我看你也怪无聊的,我也是。”
杜马迟疑了一下,想起外面可怕的大雪,叹口气说:“好吧。”
他们不咸不淡地聊天,从天气聊到这座城市的气候,聊到乱七八糟的路况,方云一边聊一边细心观察杜马对哪些方面感兴趣,之后就把话题引上去。他们喝了几杯酒,抽了十几根烟,杜马慢慢变得放松起来。
点半的时候,乐队来了,成员是清一色的外国人,是各个大学里的外教组成的业余乐队。方云前几次来酒吧也碰到了这个乐队的演出,唱得烂极了,据说半年来唱来唱去就五首歌,人们说他们耍宝的水平比唱歌的水平要高得多。
乐队嘈杂的噪音淹没了一切交谈的声音,于是他们就拿上酒去一边打台球。酒吧里有个台球桌,可以免费打台球,平时人多,排队要很久,今天人少,不一会儿就轮到方云和杜马了。
上一盘的人把球杆交给方云的时候,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后面没有人在排队了,这两个人可以随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