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听完,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半响抬头问老山:“那你准备咋办?以后还来不?”
老山耷拉着脑袋叭嗒叭嗒直抽烟:“她病成这样,已经够难受的了,我、我咋能再去伤她的心哩?”
两人一声不吭闷坐了一会,老山把烟头一扔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阿娣一惊,忙把他喊住:“等等,你袖子破了,我给你补补!”老山一看,可不是嘛,两边袖子都脱了线。他顺从地把衣服脱下,光着膀子又坐了下来。
阿娣飞针走线,不一会就把袖子缝好了,给老山重新穿上,然后说了句:“老山,你以后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别来了,我不怪你!记住,别让嫂子受委屈!”
老山嗯了一句,低着头出去了。踩着三轮回到家,老山走进屋就挽起袖子,先拿药倒水给阿英吃了,接着就开始生炉子做饭。阿英忽然说:“先别忙,把衣服脱下,你两条袖子都破了两天了,我给你缝缝。”
老山吓了一跳,说:“没啊,这衣服没破。”阿英笑着看他:“还说没破,你看。”老山往两条胳膊一瞧,刚才阿娣缝好了他没注意看,现在一看才发现,还有一只袖子没缝好呢,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肉。
老山的脑袋一下大了,咋办?总不成把阿娣缝好的袖子又扯开吧!硬着头皮脱下衣服,马上背转身,一边忙乎着,一边竖起耳朵留心老婆有什么动静。
阿英今儿精神不错,一边缝,一边唠唠叨叨,让他注意这注意那,过了一会,听见阿英自言自语说:“好了,缝好一边了……咦,这边咋缝好了呀?老山,谁给你缝的呀?”
老山额头冒了汗,说:“还有谁呀,那条袖子原本就没破。”阿英半信半疑,喃喃道:“怎么会呢?前两天,我明明看见两条袖子都破了的,嗯,这线也是刚缝上的呢!”
老山不敢再答腔了,埋着头充耳不闻,好在阿英嘀咕了几句,也没揪着他不放。
这事过了几天,老山一直忍着没去阿娣那儿。又过了两天,他忽然想起,阿娣家该没煤了,收工前,他就装了半车煤送去。
刚卸完煤,阿娣刚好收摊回到,硬是拉他进屋,倒了碗水给他。老山一仰脖子,咕咚咕咕咚喝完,一抹嘴巴,抬腿就要走。阿娣说等等,拉过他往两条胳膊上瞧:“那天,还有一条袖子我没缝呢?缝好了吗?”
老山一怔,发现自己正好穿着前几天那件衣服,一听阿娣这么说,禁不住埋怨道:“你还好意思提哩!两条袖子,你要么就不缝,要么就两条都缝好,留下一条咋回事哟?害你嫂子又给我缝了一回,还问我,另外这条袖子是谁给我缝的哩!”
阿娣反复摸着他那条袖子,不住地说:“缝了就好,缝了就好!”眼眶一红,滴滴答答就往下直掉泪。老山一看心痛了,跺脚说:“你哭啥嘛!不就是一条破袖子吗?”
阿英抹了把泪,又哭又笑地说:“老山,我是个苦命的女人,能够和你这样一个好男人好上一回,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咋能有什么过份的想法呢?这不是我的福份呀,这是嫂子的福份,我哪能抢了嫂子的啊?我不能贪心呀,两条袖子,我能缝上一条,我该知足了,那条袖子,我得给嫂子留着啊……”
老山听不下去了,把阿娣紧紧搂进怀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从阿娣家出来,他拐去市场给阿英买了尾小鱼熬汤。回到家里,发觉时间晚了点,就手忙脚乱地弄起饭来。熬好了鱼汤,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想让阿英趁热喝下去。
阿英支起身子坐在床头,手里摆弄着一件毛衣,高兴地说:“老山,我给你织了件衣服,可惜,捡的线织完了。”老山一瞧,那毛衣只织到一半,还空着两只袖子呢,就笑着说:“离穿毛衣还早哩,到时我给你买点线。”
阿英轻轻把毛衣叠好,往前推了推,哽咽道:“别,你把毛衣拿去,找个好心的女人,求她帮帮忙,把剩下的织好吧!”话未说完,脸上就全是泪花了。
老山的手一抖,碗里的鱼汤溅了出来,眼前顿时也是一片模糊。他怕阿英看见自己流泪,赶紧放下鱼汤,快步退出门外,靠着墙捂着嘴巴。这个从来没有流过泪的汉子,居然在一天之内第二次流下了泪水,而且流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