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向前不说话,我以为我的开导起了作用,于是洗菜做饭,我爸走了,我就替他吃了那只猪蹄子。
我二天早晨,我才知道我的开导没起作用,因为姚向前不想上班了,他躺在被窝里宣布,要在家里思考人生。
这一天,我比往日早十分钟出门,出门时火车还没有到站,没有火车头嘶嘶作响的铁道线空虚而又空荡,给了我虚幻与奇异的感觉,那些熟悉我的人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提着包,老太太一般,慢悠悠地晃着步子。走到站台上,火车仍然没有来,跑通勤的铁路职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散漫、悠闲、自在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弥漫在各个地方。我长嘘一口气,第一次发现不追火车的生活如此简单、轻松和幸福。
姚向前思考人生的结果是从此以后不再上班,他要做生意,要挣钱,要过上叫我爸、我们村里人瞧得上的生活。我苦口婆心劝他:“别人瞧不瞧上你无所谓,只要我瞧上你就行。多少钱算多,多少钱算少,现在咱俩挣的钱足够花,甚至有些花不了,你看。”我拿出几百元钱铺到床上,“昨天晚上我还为这些钱花不了犯愁。”
姚向前一点听不进去,他说:“这个世界上有穷人有富人,我们为什么要做穷人,为什么不做富人。这世界上无数的钱在流通,为什么流通不到我们这里,全部流通到了别人那里。华,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就是在拉我的后腿了。”
我确实不能再说了。这个年头似乎人人都为钱发疯了,单位很多人请了病假做生意,甚至人有辞了职。也有人下了班做生意,卖服装、卖皮包、卖菜、到夜市炒菜,甚至拿着水壶到车站卖开水。像我这样老老实实上班的都是异类,都是没本事的人。人人都在疯,为什么不允许姚向前疯一回?
我说:“好,姚向前既然你想做生意,你就做生意,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赔再多钱,不能赔我的工资,因为我得靠工资养活我,养活你,养活我们的孩子。”
姚向前摸我的肚子:“啊,你怀孕了?最近我们没在一起,你怎么怀孕了?”
我打了他一巴掌:“现在没有怀孕,将来就不能怀孕吗?”
不知道别的不上班的男人是否挣到了钱,反正姚向前没有挣到钱。他先歇病假,在人民商场包柜台卖工艺品,每天上午八点起床,洗把脸去商场,晚上十点回家。一个月到苏州或是无锡进一次货。他进货的时候,我去站柜台,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卖不出一样东西。这样过了一年,姚向前将柜台退掉,改做别的生意。退柜台那天,一名东北男人到我家要账,他放了木板画在柜台代卖,姚向前以货没卖为由不给钱,男人跟他要货,姚向前又不给货。男人坐在我家沙发上,对着水池子不断咬嘴唇,我吓得额头冒汗,担心他打姚向前。男人走后,我家的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进来的是邻家小伙子,邻家的电表与我家的电表接反了,他家替我家缴了电费,我家替他家缴了电费,我家的电费多,他家的电费少,邻家男人几次三番跟姚向前要钱,姚向前就是不给,也不让我给。这会儿他家的儿子来找姚向前算账。我又一次吓得额头冒汗,姚向前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皱着眉头低低的嗓子说:“把我家的门关上。”
小伙子说:“电费。”
姚向前仍旧低低的嗓子说:“把我家门关上。”
小伙子突然就软下来,怯怯地说:“你总不能占我家的便宜吧。”
姚向前突的一声站起来,大嗓门在屋里炸开:“踢我家的房门,滚出去。”小伙子吓得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