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漂亮媳妇儿。人漂亮,还贤惠。我楚秋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哪怕给我个天仙啊,我都不换。
楚秋生见了谁都这么说。
如果你看见过楚秋生那个洋洋得意的样子,一副贪小便宜市井小民的嘴脸,再看他满脸的麻子和绿豆似的小眼睛,我想你大约是不会相信的。
更何况,楚秋生在村里也算不上什么勤劳肯吃苦的主。当我和老林,老姜忙不迭地给地里施肥的时候,楚秋生却把父母给他留的两亩柿子地全荒了。但秋生的运气还算不错,没多久恰好赶上新农村改造,政府征用了秋生的地,给他补贴了一栋楼。这样,靠补贴来的楼收租金,楚秋生才勉强养活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相信有个又漂亮又贤惠的美女子甘心在这样一个没前途的丑小子的怀里交代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呢?
所以当他蹲在东村的街口,一遍遍地和我渲染他媳妇儿有多漂亮的时候。我就数着旁边路过的大黄牛把尾巴甩来甩去的次数,期待着秋生能够早点闭上嘴巴。
“秋生啊,你媳妇儿这么漂亮,不带出来看看?”当楚秋生第三遍说道某某电视明星还不如他媳妇儿漂亮的时候,我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是啊,你媳妇儿漂亮你咋不带出来让我们瞅两眼呢,你这不仗义啊!”林宇涵在旁边给我使了个眼色,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带出来,怕被你们惦记…”楚秋生虽然农活干不好,但是却也不说废话,心里有啥想说的两三句就被抖咯出来了。
林宇涵一听可乐了,道:“秋生啊,那可是你媳妇儿,我惦记啥?再说了,你媳妇儿可是大活人,有情况她不会跑?难不成你媳妇儿是充气的?”
林宇涵瞟了一眼我,我马上哈哈大笑起来。楚秋生两颊憋得通红,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似的,说:“好,我下午把媳妇儿带你们看看。”
我和林宇涵都愣住了,我们本来只是想戳破楚秋生的牛皮,顺便戏弄戏弄他,没成想,这个丑小子楚秋生,还真有个媳妇儿。
下午的时候,我有些尴尬又忐忑,害怕秋生真把漂亮媳妇儿给带来了。林宇涵却安慰我说,没事儿,秋生咋可能有媳妇儿呢,就算真有,那也肯定不漂亮。于是我们等啊等,到了下午太阳都没热力了,秋生才从田上跑过来和我们说,他媳妇儿肚子疼,来不了了。我和林宇涵于是狠狠把秋生嘲笑了一顿。“楚秋生,没脸皮,没老婆还吹牛皮。”我给楚秋生编了句顺口溜,隔着小溪就说给他听,说完就跑得远远的。
有一天,张婶子告诉我们,楚秋生那小子确实有媳妇儿,只不过那个媳妇儿特别丑,“丑的,唉,我都不好意思说,形容不出来。”张婶子如是说。
后来,秋生再来和我们炫耀他的媳妇儿漂亮时,我们就一边唱着顺口溜,一边把把张婶子的话学给他听,还阴阳怪气地加了一句“难怪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哦~”
秋生一听可气,鼓着腮帮子说张婶子这是嫉妒。虽然我知道张婶的儿子娶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媳妇儿,但比起嫉妒,秋生取个漂亮媳妇儿这件事反而更不靠谱。秋生看我们笑成那样,久而久之也不和我们说他的漂亮媳妇儿了。我倒落得耳根清净,也就不再考究“楚秋生的媳妇儿究竟有多丑”这种傻问题了。
没过多久,我因为工作的事情背井离乡,而秋生媳妇儿给秋生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宇涵给我看了看那娃的照片,竟然皮白眼大瓜子脸,一睁眼还是双眼皮呢,是个活脱脱的帅小伙儿胚子。这下,我开始有些相信秋生有个漂亮媳妇儿了。虽然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漂亮姑娘会愿意嫁给秋生。
“谁知道这娃儿是不是秋生的,我从没见过他媳妇儿。”林宇涵冲我翻了个白眼。我瞬间明白了,秋生娶了漂亮媳妇儿是因为他人老实脾气好,虽然秋生在干农活的方面差了点,但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个活脱脱的暖男。我心里这样想着,就觉得虽然秋生确实长得一般,但好歹也算我的远房亲戚,现在的姑娘咋能这么欺负人呢?我脑子一热,问了下地点,就往秋生家跑去。
秋生家门口有一片小菜园子,我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看见秋生从外面晃里晃荡地回来了,脸上还挂着一脸喜悦。“乐儿来啦,进去看看你表嫂和表侄儿。”我急急忙忙拉住他,却看见一个女人带着面纱慢悠悠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了,我粗粗一瞟,感觉这女人年纪好像估摸有六七十,满脸皱纹。没想到秋生却指着这女人,笑眯眯地冲我说道:“这你表嫂,叫表嫂。”我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吐出了“表嫂”这两个字,心里却纳闷这表嫂都多大年纪了?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表嫂满脸不是皱纹,是好像经历过什么手术的缝合伤疤,仅仅看了一眼,我就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害怕晚上做梦会梦见这有些恐怖的脸。
“你表嫂原本是漂亮可人,在二环环卫工人队里那都算队花,当时我追你嫂子费了好大劲了,又是关心又是送东西,好不容易终于在一起了,感情有基础了,可我俩计划领证的前一天,家里煤气罐炸了。唉,那天我刚好有事没在,你表嫂却一个人在家做菜,脸给炸个稀烂。从医院里醒来你表嫂就哭,说她脸烂了我该嫌弃她了。我说哪能呢,你在我心中就是最漂亮的了。可你表嫂不信啊,一天就知道哭。当时我心里着急啊,这眼睛没伤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别因为伤心给哭坏了。于是我就对你嫂子说,我,楚秋生,今生今世都不会嫌弃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天底下最漂亮。我不仅自个儿这么认为,还要告诉全村的人,让他们知道,我秋生是幸福的,我娶了个漂亮媳妇儿,而且一生都不会离弃。”
秋生一脸深情地看着他媳妇儿。我却为自己之前的嘲笑而羞愧。我想,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但当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向你展示故事的一面的时候,不要急于去判断一个人,还是多试试侧耳倾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