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盛开,就该尽先摘,慎莫待美景难再,否则一瞬间,它就要凋零萎谢,落在尘埃。——莎士比亚
“女士,糟糕的一晚?”餐厅里来收账的服务员问我。透风的窗户扇动了几下,吧台上玻璃瓶里的玫瑰花颤了一下,暗红色花瓣上的凝着一滴露水。
“可以这么说。”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钞,拍在桌子上。
他擦着手里的玻璃杯,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我们沉默了一下,我看着冷凝的露水顺着玻璃瓶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吧台的服务员总是会收集很多故事,你看起来有很多故事可以说。”良久,服务员说道。
“嗯,我想我有一个很精彩的故事,你想听听么?”我抬起脸来问他。
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那让我请你一杯吧。”
我接过酒,抿了一口,烈酒在我喉咙里翻滚着,沉沉的坠入我的胃。“四十年前,我被留在一所孤儿院的大门前,是个老套的故事,我在那里成长。到了上学的年纪,我被送进了公立学校,开始接受教育。就是在那时我才发现——别的孩子放学时都会有家长来接。而我,只能坐上孤儿院的大巴,回到所谓的家。
一个孤儿是多么希望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啊,一个拥有父母的家。”我闷下杯底的酒,酒的烈性在我嘴里蹦跳着。
我继续说道,“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有人收养了我,是一对年迈的夫妇。我怀着一颗多么感恩的心。
我和继父母相处的十分融洽,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可到了第四个年头,他们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们没有足够的精力管一个青少年,我便开始和他们疏远。两年后,我十八了。
他们决定不再抚养我,毕竟我已经成年了。我交不起大学学费,只好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日子过得很紧,但也勉强过得去。
我打工的那家快餐店里有一位熟客,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她总是穿一件灰色针织衫,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和一双褪了色的运动鞋。她每次来就只点一杯最便宜的奶茶。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我换班。
又一次,女人叫住我,问了我一些问题,她问我多大了,问我有没有上过大学,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然后她留下小费就离开了。”吧台上闪着蓝光的数字表突然响了,已经凌晨1点了。我看了一眼那个服务员,他按掉闹铃,笑了笑说:“每天这个时候它都会响,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人在意,只是将它作为一种传统罢。”我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那个电子钟,又看了看吧台上的玫瑰。
我侧过脸,用手托住下巴,继续说那个故事:“那是我们唯一一次谈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留小费的时候,总留下一只花,花上总会系着一条绣着名字的红丝带。凑巧的是,那丝带上刚好绣着我的名字,只是姓氏不一样。大家都开玩笑的认为那老妇人脑子有点问题……”我低下头,把大拇指按在嘴唇上。我向那个服务员要了一杯水。我想刚才的烈酒可能麻痹了我的大脑。
“又过了一年,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告诉我一个帮助寻找亲人的机构。我决定尝试一下。谁知道呢?我想,也许我的母亲现在正住在几百万的别墅里坐拥几个亿的家产……于是我提供了一切我能提供的东西,就仅仅为了见我的亲生父母一面。”
“结果呢?”服务员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他们找了了十一年,我就默默地等了十一年。”
服务员再没有说话,店里静极了,静的像失去了生命一样。
“有一次我碰巧路过曾经打工的那家快餐店,决定进去坐坐。店长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后,女人就不怎么来了,每次来就问问店里的人知不知道我在哪儿,每次走时还是留下一朵系丝带的鲜花。店长说她看起来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在几个月前,那个机构打来电话,说他们找到了我的生母,并给了我一大堆资料,和她的现状。”
“哦!那真是太好了,不是么?”服务员惊喜道。
“当然,找到生母是我最大的梦想。”我一边说一边收拾好背包,“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我对服务员说。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么?”服务员站起身叫住我,“你去见她了么?”他问。
“是的小伙子,我去了,我去见她了。”我从包里拿出小费,放在吧台右侧的零钱罐里,站起身整理好大衣,离开了这家餐馆。
洛杉矶的夜像个无底洞,就算被霓虹灯装点着,也是孤独的。烈风划过我的大衣,我坐上跑车,向黑夜驶去。
“是的我去了,我见到了我的母亲,我和她说:‘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母亲。’然后我做了这十几年来她一直为我做的事——我取出一支系着红丝带的花……上面没有绣名字,只写了姓。”我从怀里取出一支花,插在空置了很久的花瓶上。
我取出那支花,放在新盖的土堆上,红丝带上,刻着和石碑上一样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