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记忆里,老家有一位姓许的铁匠铺,因为铁匠铺离家很近。天天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击乐”声。许铁匠40多岁,因为在农忙时节长期走村串乡的缘故,一张黧黑的脸布满了皱褶,看上去像是六十来岁的人,他的儿子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像练过健美的男人似的。
每次打铁时,父亲掌小锤,儿子抡大锤;小锤打哪儿,大锤就砸哪儿,十八磅大铁锤在手里抡起来龙飞凤舞,但儿子在汗流浃背时,拉风箱的活儿就成了歇憩。
铁匠铺里的工具很简单:风箱、火炉、铁钎和大铁墩和老许手里的小铁锤及他儿子的两个大铁锤。当风箱将炉膛内的炭火烧旺以后,老许便会用铁钳夹着需要锻打的铁料伸进炉内,他不时地看着炉内烧红的铁料,以保证铁料既不会烧得太“软”,也不会烧得“半生不熟”。待铁料火候正好时,老许用铁钳将红红的铁料夹着放在大铁墩上,再用小铁锤开始敲打铁料,站在旁边的儿子早已在手掌心吐了唾沫,抡起大铁锤开始随着老许小铁锤的指挥打造锄、锨、镰刀镐头等农具。整个过程中,父子二人默不作声,配合得十分到位。铁料溅出的火星和父子二人打铁的声音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动态画面,有人便诙谐地把父子二人的锤声,形容成,小锤的声音为‘不铛不行’;大铁锤为‘铛就铛吧!’。
随着铁器的颜色由通红变成暗红再到玄黑,一块铁料便被锻打成毛坯农具。老许将定型的毛坯扔进冷水盆中进行“淬火”,之后取出烟袋抽起了旱烟,顺便与乡亲们拉着家常。待毛坯淬完火,他们又开始加热、锤打。这时,产品定型了,许师傅左手用火钳铗住一个小撮子在自己的作品上右手用小锤子用力一敲,一个方形的“许”字就永久地印在农具上面了,就像防伪标志,或像书画家的落款。这样再进行一番修理,一块理想的农具就呈现在眼前。
老许钢活好,生意也一直很好。谁家的锄头掉了角,只需带一小块铁来,他便可免费将锄头掉的角补上。价钱是不必问的,五毛一元的,全凭许师傅开口,然而好多时候许师傅也缄口不语,任凭乡亲们随意给。风箱旁边摆放个盛钱的小木匣,乡亲们将钱往里一放,说声钱放木匣里了,取了锄头就走。许师傅回一句:“好使,再来啊!”他一眼都不往钱上瞅,仿佛往木匣上甩个眼神,都会伤了乡亲们对自己的信任似的。
乡村铁匠铺冬暖夏热。那时,冬天放学回家路过铁匠铺,我都要去里面暖和一会儿。夏天就不一样了,铁匠铺外骄阳如火,铺里热浪阵阵,只见许师傅父子的光脊背上汗流成溪。
许师傅的铁匠铺供应着当地农村人家的生产生活用具,也有十里八乡的人翻山越岭来买“许”字号铁具。随着联合收割机和新型农具的兴起,铁匠铺也从人们的生活里消失,铁匠炉也被当破烂收购,被融化为铁水,风尘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在我的记忆里至今还流传着一首夫妻打铁歌:
男:男铁匠,女铁匠,
打把钢刀象月亮。
拿在粗石磨一磨,
又到细石砀两砀。
女:哥哥是那红彤彤的灶中炭哟,
红红火火地朝天燃;
男:妹妹是那清亮亮的江中水哟,
甜甜蜜蜜地巴心坎。
妹妹甩开那脆生生的笑,
女:哥哥流下那憨东东的汗。
合:夫妻打铁铺哟,
乒乒乓乓地开了好多年。
男:妹妹大锤甩得圆,
叮叮当当传得远;
女:哥哥功夫不简单,
一身手艺是祖传。
男:妹妹大锤嘿起甩,
甩出小店名声远;
女:哥哥灶火烧旺点,
点亮满天星光灿。
男:叫一声妹仔你来看,
这钢刀月亮弯、
菜刀亮闪闪,
磨得飞快是开山!
女:喊一声哥儿掌好火,
这菜刀加好钢、
刀口打薄点,
割起嘎嘎好过年!
合:夫妻打铁铺哟,
醉透了乡村山歌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