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酿米酒。”这句话是川东农村大人细娃都会唱的民谣。
每逢重阳节前夕,我就会收到“舅舅家给我带来的重阳米酒。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孩子,脑海里很自然就浮现出童年在舅舅家乡亲们劳作时的场景:春天,他们犁田,打耙,放水,育苗,插秧,除草。多少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乡亲们在稻田里伺弄着一季的稻子。终于等到稻子由青变黄,等到谷粒饱满,等到稻穗弯腰。收割的日子里,乡亲们踏着露水,在多雾的清晨,来到水田里开始辛勤地收割。他们手执镰刀,屈背弯腰站在稻子前,一手抓起一把,另一只手握紧镰刀朝稻杆上一割,就割下这一把。他们双手紧紧捧着稻子,扬起手,不停地在谷仓上的茬子上摔打,一颗颗谷粒被磕下来,谷皮飞扬着,稻粒像雨点般落进板桶里。有风吹来,一些细末扑到他们的脸上,伴着汗水,又痒又扎,有的甚至钻进眼睛里,他们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二下,再继续……
因为劳累,乡亲们夜晚躺在床上浑身像散架子似的,两条手臂酸痛无力。勉强迷糊一觉,第二天起床,就开始翻晒谷粒。晒干之后,用板车拉到村上的加工房,把那些用汗水浸透的颗粒,倒进脱粒机,出来的是白花花的米粒。他们捧着米粒,眼睛都笑开了花。
回到家,他们将一袋子裹着泥土清香的糯米粒,倒进大木盆里,用温水浸泡一夜,然后捞起来沥干,装进木甑子里,放到大锅里蒸熟,放凉。拌酒的曲子,都是他们事先砸碎,制作成粉末状。
糯米酒做好了,他们就兑一些枸杞和菊花一起密封。等喝的时候,酒色微黄,入口醇味绵长,酒味不烈。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
舅舅家乡的人待客热情、豪爽,就像这糯米酒一样纯正。随便走进哪一家,女主人总挂着喜盈盈的笑脸,脸上洋溢着甜蜜,亲切地招呼:“来,请屋里坐!”嘴咧得像个水蜜桃,柔柔的秋波荡起一溪浪花。而男主人粗犷却又不失热情地吆喝:“伙计,来,喝两碗!”一走进屋里,桌上是香喷喷、热腾腾的农家菜肴,大海碗里早已斟满了酒,一股甘醇绵长的香味扑鼻而来弥漫整个小屋,我已是未饮先醉了。这时女主人扭动屁股,迈着碎步,走到跟前,双手敬来酒碗。此时,客气的话已是多余,唯有端碗就喝,便是对主人最大的敬意。
一碗下去,一股热流迅速流遍全身,一古脑地从心中直往外冒。那种长期漂泊的独特体验和血脉相连的强烈认同感油然而生。种种激情再也安奈不住。于是,我与农家汉子频频碰碗,频频喝干,把我们的激情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我和农家汉子用土得掉渣的话谈一些同样土得掉渣的乡村野趣。喝着、谈着;时而,我们击节高歌;时而,我们捧腹大笑。之间没有功利、没有应酬,此时,我忘了工作、忘了生活。就这样,我喝着家乡酽酽的米酒,品着家乡浓浓的乡情,醉在家乡浓浓的亲情氛围之中。
舅娘做的米酒特别好,味道特香,十分诱人。时光荏苒,如今,舅娘老了,已很久没有吃到她老人家自家做的米酒了。买来的总不如舅娘做的香甜可口。前不久,舅娘说教我做米酒,但学着做两次都失败了。直到第三次才成功,大喜过望的我,又将方法介绍给亲友。
是的,自制酒酿的秘方决不能失传,每一次的品尝,都让我想起浓浓的糯米酒,深深的故乡情。
在秋风中,我手捧一杯糯米酒,遥祝舅舅一家健康平安、光阴恬静安详、岁月了无风霜、生命甘甜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