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个长大的孤儿,初中毕业后在亲戚们的帮助下找了一个老婆。
表哥的模样在农村里绝对称得上帅,身子骨也绝对是干活的料,所以表嫂东挑西拣就嫁给了他。表嫂是个美人,心也就特别的高,结婚后才发现表哥是个只知干农活的闷葫芦。
闷葫芦很少说话,即使有话也多是憋在心里发酵、酝酿。表嫂常常抱着孩数落他,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动动脑筋挣点儿钱?你看人家老栓子哪年不往屋里扒个三五万的?
这时候表哥的五官就朝一处凑。
邻居老栓子以前被村里人戏称为二流子,人也极不喜欢干农活,最爱四跑,动动腿耍嘴皮子,于是那钱便一个劲地往他家流。表嫂举出老栓子是想让表哥向他学习,也挣点儿钱在乡邻前扬眉吐气。
可表哥嘴笨心实,除了干活还是干活,仿佛欠着庄稼地几辈子债似的。
表嫂气极了,骂他窝囊,表哥也不争辩,蹲在墙角狠抽香烟。表嫂见了,心里的为更高了,她见不得如此不思进取的男人。数落的话像密集的子弹一样射向表哥,表哥无处可躲,以大无畏的姿态承受着一切。
表哥在饭场里吃饭时,村里人讥笑他怕老婆,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表哥干笑几声,继续埋头吃饭,那嘴咂吧饭的声音就特别的响。
表嫂不忍心看着自家比不过别家,常常用很高的嗓门跟表哥说话。表哥被逼急了,就想学着老栓子风风光光作一会真男人。他冲上去劈头盖脸把表嫂揍了一顿,表嫂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回邻村娘家去了。
村人并没有因为表哥打了表嫂而夸他,相反,他们却又笑他没本事,只好拿女人出气。
老栓子打老婆那是男子汉气,表哥打老婆那是窝囊。表哥想不通,脸像秋天傍晚的天空,阴沉着。
小姨子听说姐姐被姐夫打了,怒气冲冲前来问罪,骂他窝囊、笨蛋、没本事……总之把表哥浑身上下甚至连衣服、汗毛都骂得一文不值。表哥知道自己理亏,蹲在墙角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小姨子见表哥这么容易欺负,得意之下拿出了自己的绝招,威胁道:你再不听话我让我姐跟你离婚!
表哥自知娶个媳妇不容易,立即站起来表示,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决不再胡闹。
表嫂回来了,跟表哥又生活在一块儿,她也知道夫妻之间拌嘴打架是家常便饭。
家里依然穷,依然比不过人家。表嫂不由得就拿表哥撒气。表哥一狠心,准备去广州打工下苦力,可村里人的玩笑又阻拦了他。
村里人这样说:你老婆这么漂亮,你小子去打工了不怕别人把拐跑了?哈哈哈……
表哥心一沉,像坠上了一个大称砣。他改变主意,决定再苦再穷也要守住老婆。
表嫂无法容忍自家的经济状况,她认为自家的经济应该像自己的容貌一样,在村里出类拔萃、数一数二。
战争又爆发了,并且愈演愈烈,牵连进去了数家人。表哥的叔叔不愿侄媳妇住在娘家,让侄子跟光棍似的,找上一个辈份大的老人带着表哥去表嫂娘家说合。表嫂的娘家人也就分成了3派。以她小妹子、小妹夫为代表的主战派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叫嚣着过不成便离婚;以她大姐、大姐夫为代表的妥协派主张让表嫂顺着叔叔的台阶回家,而以她爹妈为代表的则是中间派,态度忽明忽暗,忽尖忽钝,不影响大局。
表哥希望表嫂早日回家,但又不愿屈服于小姨子的主战派:让他当众向表嫂磕头认错。这毕竟是关系男人的根本尊严的啊!
硝烟还未散去,战争依然继续。表哥被这场持续三个月之久的“世界大战”拖得身心疲惫,两眼无神。他每天都奔波在自家和岳父家,谈判、讲和。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个人,而像一条狗,被人用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
那天,他从表嫂娘家回来,正赶上别人卖麦。队长大林去卖麦,用自家的手扶拖拉机拦着一个车箱。村里有好几家也卖麦,就搭了大林的手扶拖拉机。车箱本不大,这几家的麦布袋往上一放,便堆成了小山。表哥扛着一小布袋麦子,往小山上堆:队长,帮帮忙,把我的也捎上吧?
啪!山太高,表哥的麦袋滑落在地上。大林哈哈大笑:你小子没本事,守不住老婆,不是我不让你搁,是这些麦袋不让你搁啊!
哄——,众人齐笑,显得开心极了,可他们却匆略了表哥通红的脸上闪过的一丝诡异表情。
夜里,村里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晚上的月色与往日相比有什么不同。第二天,附近的几个村子同时出现了几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表哥的小姨子和她的丈夫被人用斧头劈开脑袋,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而他的大姨子和丈夫却安然无恙。
表哥的岳父岳母和表嫂被人用斧头砍断左手住进了医院。
队长大林全家四口被杀,死状极惨。
此桩大案惊动了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派出精英骨干堪察现场,很快得出结论,凶手就是表哥。
可表哥此时已是踪影全无,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封锁了全县各个交通要道。
七天后,在地里干活的村里人发现水桶一样粗细的机井里卡着一个人,那人头下脚上已经没入井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呢。
等尸体打捞出来,人们才发现那正是畏罪潜逃的表哥。在他的衣袋里,人们找到了一张可以看作是遗书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字:恶有恶报。不知道那是说别人还是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