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关良都在办公室的窗口徘徊,不时向楼下的马路张望。他生怕马玲真的闹到公司来,如她昨天在电话里相要挟的那样。昨天,关良拧着眉头在电话里说:“马玲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马玲戏谑地答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明天就到你公司找你去。”说完马玲把电话挂了,从那一刻起,关良就坐立不安了。
公司楼下这条闹中取静的马路,行人不多,车辆更少,有人走过的时候,很远就能看到。关良抬腕看表,时间已是下午4点多,眼见着下班时间快到了,关良想马玲大概不会来了吧。早上出门的时候,关良很犹豫,今天要不要来上班。关良想象马玲在公司里闹起来的场景,背上一阵发凉。越想象,那虚构的场景就越具体,马玲的表情,她说的话,她的动作,围观的众人,仿佛都历历在目。关良一闭上眼睛,简直就象坐在第一排看话剧,剧中的自己不知所措,拼命想去捂住马玲的嘴。
马玲终究还是来了,关良看着她在路口转弯,然后向公司一路走来,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凉。马玲走到公司楼下,掏出手机给关良打了个电话。关良站在窗口看着马玲,一转眼手机响了,他迟疑了一下,小跑着离开办公室,到了背静的地方,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我到了,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找你?”马玲的声音带着挑衅的味道。
关良说:“你还来干嘛?不是都说清了么?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耻?”
马玲说:“我无耻?!你睡了我还说我无耻?”
关良留意着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那是大家自愿的!”
马玲说:“别废话,你下来不下来?不下来我上去了。”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关良赶紧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噔噔噔跳着楼梯往下跑,刚到一楼大厅,正撞上马玲直愣愣地往里走。关良一把拽住马玲的胳膊挡住她的去路,气喘吁吁地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有完没完?”马玲甩开关良,拽了拽拉皱的袖子说:“你总算下来了?没什么意思,你把钱给我我就走。”
关良声色俱厉地吼:“你这是敲诈!”“随你怎么说,你爱给不给,我上你公司告诉你那些同事你是个什么东西。”马玲说完作势绕过关良往里走,被关良一把抱住往外推,两个人就这么拉扯起来。
关良的同事老刘正好从大楼门口进来,抬眼看到关良,关良也看到了他。老刘这时候要再装没看见可太晚了,只得走过来对着二人说:“这是怎么了这是?别激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二人放了手,关良低着头不说话。马玲一时搞不清老刘的身份,也没吱声。老刘看看马玲,转头对关良说:“你们这是为私事儿吧?私事儿外面说去,在这里拉拉扯扯不合适。”说完不等两个人说话,就自顾自往里走,电梯也没坐,直接从楼梯走了上去。马玲悻悻地说:“今天是来给你提个醒,这事儿还不算完。”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这天晚上,老刘找关良喝酒。老刘其实不老,三十多岁,有点谢顶所以看起来显老,来公司时间又长,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老刘。老刘问关良今天这女的怎么回事。关良摇了摇头,把杯里的啤酒一口喝干,放下杯子才开了口。关良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你要不嫌烦我慢慢告诉你。老刘说我最爱听艳情凶杀的故事,你说吧,咱们边喝边聊。关良咧嘴乐了,笑着开始了讲述。
关良说这女的叫马玲,有次朋友聚会一起去唱歌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感觉还不错留了电话号码,后来一起吃过两次饭。有天吃饭吃晚了,关良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坐在楼梯上对关良说她妈去外地探亲了,要不要上去坐坐。关良说:“马玲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啊,老刘,她爸爸已经去世了,妈又不在,家里没人,这月黑风高的让我上去,想干嘛不是明摆着的么?”老刘说关良你是不是误会了,人家就是想让你上去坐坐,没想到会引狼入室。
关良说一点没勉强,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地就发生关系了,一切都很美好。老刘说:“美好?美好人家今天来公司找你拼命?”关良说你听我说下去。有过一次那事儿以后,马玲就老让我给她买东西,今天买个化妆品,明天买件衣服,要不就叫我请她吃饭。东西是不贵,可我心里觉得不舒服,怎么跟贴上我似的。
关良喝了口酒润润嗓子继续说,时间长了我就知道她没工作,成天在社会上混着,不是那种正经女孩子。我就开始躲她,她也发现我躲她,后来就跟我摊牌了,让我给她500块钱,算是补偿费。我当时想500就500吧,把这事了了算了,就把钱给她了。
老刘说她后来还缠着你是吧。关良点点头说,讹上我了,给了一次500,还要,我一想这没个完,就不愿意再给她钱,这都缠了快一个月了。前几天和她在街上动上手了,她硬扯着我让给钱,不给不让走,把我衣服都扯坏了,我也火了,踹了她一脚。老刘嘿嘿笑起来,说你们怎么那么庸俗,光天化日的也不怕丢人。关良说,是丢人,周围人都在看,她不嫌丢人,我是被逼的。
老刘问,那她怎么知道你在哪儿上班呢。关良惭愧地笑了笑说,我给过她一张名片,上面有地址,好面子呗,上面印着我的职位是部门经理,当时谁知道她是那种人。老刘又笑了,说:“难怪海明威说,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关良愣了愣,心想海明威还说过这话?
老刘问关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关良皱着眉直摇头,痛苦地说我也不知道,惹上这么个女的,害我以后在公司也抬不起头了,我跟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老刘想了想说,我给你出个主意,我一朋友这么干过,找警察吓她。关良抬起头,眼神里充满疑惑,他盯着老刘,等他说下文。
老刘接着说,这种女的,问你要钱其实心里也挺虚的。要知道你们这事儿就是个道德问题,不犯法,事后你们的这些对话和争执,恰恰说明你们双方当时是自愿的。关良点点头,示意老刘接着说。
老刘说,严格来说,她这算敲诈。关良一拍桌子说,我早跟她说了,她就是在敲诈。老刘说上回我一朋友碰上个和你类似的事情,后来找了个警察朋友,穿着制服去找那女的谈,手铐往桌子上一拍,那女的吓得一声没敢吭,再也没去找我那朋友。关良问,老刘,你那警察朋友能帮我再出个场么?老刘笑了,说我哪认识警察朋友,那是人家的朋友,关系铁得很,不然人家也不揽这破事儿。
关良失望地往后一倒,靠坐在椅子上。老刘说你别泄气,听我把话说完,没有真警察,假警察也行啊。“假警察?”关良直起身子问:“买假警服?假手铐?让人冒充?”老刘说不必那么麻烦,火车站不是有卖假警官证的么,买一个,找个人拿警官证去和她谈,到时候把证一亮,就说是便衣呗。老刘对关良摆摆手说,你可别让我去啊,她今天可见过我。
关良和老刘这一顿酒直喝到饭店打烊,关良抢着买了单。他拍着老刘的肩膀,大着舌头对同样喝多了的老刘说:“你今天给我出的主意虽然不太靠谱,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关良真的去火车站附近的地摊上买了个假警官证,买的时候还问人家你这证真吗?摊主手插在兜里自豪地回答:“正宗A货,跟真的一模一样,你比比就知道了。”关良说你拿个真的给我比比,摊主讪笑着没答话。关良没见过真的警官证长啥样,把那证翻来覆去看了看,觉得做工还行,就付钱走了。
关良和大伟谈了一个多小时,末了低眉顺眼地求他:“兄弟,我求你了,你就帮我跑一趟吧,事成之后我请你喝酒。”大伟头摇得象拨浪鼓:“冒充警察,犯法,我宁愿借钱给你也不能帮你干这事儿。”
关良又和周杨谈了一个多小时,请他帮忙冒充警察,周杨双手按着关良的肩膀,真挚地说:“算我求你了,你别难为我了,咱们是兄弟不错,可你看我象能演警察的人吗?不等那女的发现,我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关良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方芳主动找到了他。方芳说,关良我听大伟说了你的事了,我帮你去行不行?关良说:“谢谢你,我很感动,但是不行,你是女的。”方芳说警察也有女警察,女的跟女的说不定更好说话。关良想了一会儿,觉得方芳说的有道理,他把方芳的双手握在手里,夸张地假装激动说:“方芳,你这是救了我的命啊!下辈子我为你做牛……”“滚!”方芳笑着甩脱了手,然后把手一伸,说:“警官证呢?给我。”
关良和马玲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到了那天,他送方芳到指定的咖啡馆门口,对她说方芳我在外面等你胜利的消息,要是打起来你给我电话,我来救你。方芳这时候也显得有点紧张,她做了个深呼吸,又抿紧嘴唇对关良点点头,意思是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回头,然后单枪匹马进去了。关良在饭店附近逛着等消息,他从傍晚逛到天黑,看着路灯依次亮起,看着下班的人潮从蜂拥渐渐稀落。他仔细观看了沿街的每一个橱窗,连卖丝袜的也没放过。正当关良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该往哪里去的时候,方芳的电话来了。
“谈完了?”关良急切地问。
“嗯,完了。”
“她怎么说?”
方芳悠悠地说:“放心吧关良,她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句话象一个关闭电源的按钮,让关良紧绷的身体与精神象断了电一样突然松懈了下来,他腿一软几乎要坐在地上。可一秒钟后,他又一下子兴奋起来,对着电话叫道:“我爱你方芳,你拯救了世界!”
关良专门请方芳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大餐,席间关良问方芳那天谈判的经过。方芳说,马玲其实是个挺可怜的姑娘,她上初中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她妈在一家糕团店做糕团,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她妈是个老实人,并不知道她在外面瞎混,马玲从来不告诉她妈她在外面干什么。
关良问:“马玲看见警官证吓坏了吧?”
方芳说:“我根本没拿出来。”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方芳说:“我就告诉她,你要是还问关良要钱,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你妈。”
方芳说,马玲是瞎混,但她怕她妈,怕她妈伤心。她在外面玩再晚,晚上一定回家睡觉,从来不在外面过夜。
关良说:“方芳,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马玲这事儿,你为啥肯帮我出头?大伟和周杨他们跟我从小玩到大,看见这事都躲开了,你为啥主动要帮我?”
“爱上你了呗!”方芳笑笑说。
“关良,我跟你说实话吧,还记得那天大家一起去唱歌么?就是你第一次见马玲那次?”
关良点点头。
方芳说,那天是我把马玲带去的,她和我从幼儿园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