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 贫困户

 
暴发户 贫困户
2016-12-27 18:40:13 /故事大全

陈林娃刚吃下一块荷包蛋,也许蛋花花刚从喉咙眼里溜下去,兴许还没落到胃里,他却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啪的一声,脱口道:“妈的!寂静的小山村,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世事,真是越来越让人弄不懂了!娘的,一群浑蛋!”

陈林娃话一出口,旁边的母亲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不安地,望着他。陈林娃见此情形,也一怔。她母亲见儿子一怔,也明白了,儿子不是冲她发火的,神情才又变得自然起来。

是的,陈林娃刚才是太气愤了,太惊奇了,这才在母亲面前失态的。是啊,听了刚才娘的话,他不气愤不由人啊!其实,在他发出这种惊叹式的怒斥之前,陈林娃做梦也没想到,不用奋斗,不用拼搏,不知不觉的,有一天,他一个穷光蛋出身的人,竟然成了暴发户了!

因为工作忙,有两个月没回过乡下老家的陈林娃,这天,利用星期天,回老家看望父母。母亲很高兴,给他煮了一碗荷包蛋,让他趁热吃。

陈林娃从碗柜里取出来一只空碗,将荷包蛋分成两份,把另外一份,递给母亲。母亲说不饿,又把蛋倒进他的碗里。然后,母亲坐在一边,看着儿子吃饭,顺便叮嘱道:“林娃,往后好好干事情,注意身体,以后,什么都得靠你奋斗呢。咱们家,成、成了暴发户了。我意思是说,往后,没人帮助咱们的……”

“啥是暴发户?”陈林娃一听到这个贬义词,就嘀咕道。

“算不上贫困户的人家,就是暴发户呗!这是咱们队队长(村民组长),邓丁成给划分的。”娘见儿子陈林娃不明白,就解释起来。

陈林娃气愤地道:“放他娘的屁,我家是暴发户?我家怎么就成暴发户了?”

是啊!他陈林娃作为一个较早走出山村,在外打工的一个打工仔,既没经商,又没开企业,现如今虽然回到了本县,但还是在县城里一家小单位上班的小职工,咋就成了暴发户了?暴发户是个什么概念呢?怎能随便定性!

由于心情不好,陈林娃勉强吃下娘做的荷包蛋,就想回城里去。

他放下碗,到地边转了转,几分地的庄稼长得不错。他又到屋后的柴棚边看了看,柴禾堆得小山一样。他又打开旁边的猪圈,一头百斤重的猪,长得圆滚滚的。陈林娃放心了。他听娘说他爹到一个亲戚家帮忙做活去了,晚上才回家,看来今天是见不上了。陈林娃就推过摩托车,向娘打声招呼,就出发了。

回城的路上,娘的声音不断地在陈林娃脑海里回荡:“……咱们这个村民小组,共有28户人家,除了隔壁的刘平家、后台上的毛红伟两兄弟跟咱家4户人家是暴发户之外,其余的24户,全是贫困户,这些户,已在县上备了案,每年都受县上的现金呀,食品呀、物资呀等不同形式的救济哩。听说人家这些户,已经享受支助3年了。这种结果,是咱这个村民小组长邓丁成,自行定性后到镇里开会时给报上去的,听说那个登记表,现在已经在县民政局存了档,比如翻修住房、搞农村生产生活建设,上面都按这个贫困户名册,给予一定数目资金的支助哩。好像光是翻修住房,每户县上补助18000元。不是名册上贫困户的,再穷,也没有任何支助……”

陈林娃不断回想娘说的这些情况,心里不由翻滚着一浪一浪的对小组长邓丁成的愤恨。

他想,这个邓丁成组长,简直是混蛋,是个没人性的魔鬼。他在昧着良心说话,黑着心肝做事,他在辱没“村民小组长”这个光荣的职务和它所具有的正当的使命。

事实上,那24户贫困户中,有几家比我陈林娃家穷呢?要说外出打工挣钱,这些年,乡村里,哪家没有一至二个年轻人,到外面去打工挣钱呢?这些所谓的“贫困户”人家中,截止今年初,基本上有20家都在村里盖起了三层小洋楼,就连他邓丁成家,都住着五间砖混结构的大瓦房,而且,邓丁成的两个儿子,早年到深圳特区打工,听说如今都在省城买了商品房了,他家也好意思名列贫困户名册中?虽然我陈林娃四五年前在外地打工时,为了方便孩子在城里上学,省吃俭用,凑钱在县城买了一套80平米的商品房,可那是我靠血汗钱置办的一份家业,怎么能算是暴发户呢?何况我老家的房子,至今还没钱翻修,父母住的依然是80年代末时的旧房子。有这样的暴发户啊?既然我都是暴发户,他邓丁成家条件不在我之下,他家还是贫困户,他脸不泛红吗?难道他脸上蒙着牛皮吗?

“邓丁成分明就是故意整治人!他是糊涂官乱判糊涂案!要说整人,我陈林娃也没得罪他啊!他凭啥这样小家子气呢!看来,他是没来由的嫉妒我早早在县城买了房,在城里生活吧。倘若真是这样,往后我要加倍努力,少歇多劳,靠自已的双手,好好劳动,把日子过得滋润些,不然,可真就辜负了邓丁成给我赠送的‘暴发户’的美称了!”回到城里,陈林娃暗暗发誓:妈的,老子不少胳膊不缺腿的,一定要干出点明堂,让你瞧瞧。从明天开始,就学古人吧,卧薪尝胆,绷紧弦儿,快马加鞭朝着“暴发户”的道路迈进!

就为“暴发户”这个称谓,陈林娃接连好几天,就连夜里睡在床上,脑子都没闲着。不这样由不得自已啊!他在挖空心思思索以后的致富路途呢。

下了班,他就到街头转悠。转悠了几天,他发现了一个门路:现在建筑业很发达,城乡都在扩建房屋,搬运装修材料的运输业,是一个冷门,大有可为。

过了几天,陈林娃经一番考察后,打定了主意,向单位辞了工作。拿出来仅有的一点积蓄,到市里转了两天,支出4万元,买了一辆载重1.5吨的客货两用车。半年前,城里人流行学开车,陈林娃和本单位的一帮年轻人凑热闹,也去学了驾驶技术,驾驶证三个月前就拿到了,这回可派上用场了。他印了几百张名片,到处散发后,就搞起了运输。

以前只当工薪族,从没发现生意买卖的妙处是什么。陈林娃搞了几个月的货物运输后,收入很是可观,而且,生意越来越好。又加之一些熟人帮忙介绍业务,渐渐地,他把业务范围,从城区扩张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那天,陈林娃接受一家建材商店的委托,帮一户人家送一批装修材料。那个客户,姓王,住在本县西区戚氏镇的魏家庙村。陈林娃把三捆松木条、四盒pVC板、十盒地板条送到王家门口,主人出来接货。

“陈林娃!怎么是你呀?”有人在叫他。

陈林娃转过头,是一个小伙子。他仔细看了看,也没认出来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珠,我是邓小珠呀!”小伙子说。

“你是邓小珠?桃溪乡的邓小珠?”陈林娃说。

“对呀!邓丁成是我爹哩!咱们是一个村子的人啊。十来年不见,你认不出我了?”邓小珠说。

陈林娃疑惑地说:“小珠,是你?你咋在这儿呀?”

“嗨!这是我岳父家呗。”邓小珠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我昨天才从省城回来,就近先来看看岳父母。”

“小珠在省城西安当老板了?也自由了?”

“没有。我还是在深圳那家电子器件厂做事,只是,我们公司在省城新开了个销售办事处,我在这个办事处做客户代表而已,最近有时间,就回来玩玩。”

“唉呀!小珠混得真不错嘛!小轿车都开上了。还是大地方混,容易发财呢!”陈林娃打量了几眼邓小珠,当年那个眨巴眼儿、小时候经常流鼻涕的邓小珠没影儿了,眼前是一个穿戴很时髦的有点儿发胖的城市汉子,陈林娃又回头看了两眼邓小珠的小轿车,心想,牛B啊!“贫困户”邓丁成的儿子都开上上海大众了。真是一派“贫困户”的模样啊!

一边跟邓小珠唠嗑一边卸了货,陈林娃辞别了邓小珠,开上客货两用车,向城里开去。

路上,陈林娃心里老是在想,唉!看来咱这“暴发户”真跟人家那“贫困户”是没得比啊!往后,咱可得努力向“贫困户”学习呢!

过了几天,陈林娃就再次行动起来。因为他想扩大他的运输工具的规模,就又买了一辆小面包车,聘请了个叫张翔的小伙给他开车。张翔29岁,跟陈林娃老家是同一个乡镇,他前几年也在外地打工,给别人开过车,现在不想出去了,愿意就近找个职业方便照顾父母。张翔出生在山村,人很诚实,跟陈林娃这种同样来自乡村的小老板干,没有压力。张翔上班后,他们两人并驾齐驱,承揽了更多的建材商店的客户。

那天陈林娃跟张翔到谢村送完一批货回城来,走到县城西郊的兴盛饭馆门前,觉得肚子饿了,准备在这里吃饭。停好车,两人刚要下车,忽然,从饭馆里跑出来三个人。

跑在前面的人是邓小珠,后面两个人,不认识,但是都很年轻,好像在追赶邓小珠。邓小珠跑到他的轿车跟前,正要开车门,那两个人赶上去一把拉住了邓小珠,邓小珠就没开得了车门。

“难道是打劫?”张翔说,“这可是大白天啊!”

“不知道。看看再说。”陈林娃说。他的意思是,看看就明白这是在干啥了。

“不行,不行,我有事呢!”邓小珠叫嚷着。

“眼看天都快黑了,你有个屁事呢!”拉他的那个人说。说着,一把抱住了他。

另外那个人就夺邓小珠手里的钥匙:“看你,假惺惺的。这又不是你老婆,用一下怕啥?又不会舍了啥!”

“真的不行啊!”邓小珠还在反抗。

一个人面对两个人,挣扎是徒劳的,邓小珠的钥匙被抢夺去了。

“哥们!晚上回来还给你!保证不会少一点漆的!你放心吧。不就是心疼几斤油嘛,给加上不就行了!”那两个小伙打开车门,对邓小珠说。说完,开上车,向西走了。只留下邓小珠在原地上跺脚叹息。

陈林娃下了车,说:“这不是邓小珠吗?刚才是咋回事?”

“唉!”邓小珠说,“这是我前几年在外打工的两个工友,今天遇见了,我们在一起吃饭,饭毕,他们两个人说要趁兴去西固县(邻县)逛逛,我说我不想去,他俩就要借我的车,我说我还有事,他俩根本不相信,硬要开走我的车,这不是,硬把我的车钥匙抢走了。”

陈林娃说:“既然这样,你也去不了哪儿。走吧,进去咱们喝几杯去。”

邓小珠说:“不了,我姑姑家在城里北街住着,我去她家。”说完,邓小珠就走了。

次日中午,陈林娃与张翔在路边一家小餐馆吃午餐,餐馆里的电视上正播午间新闻,女主持人的抑扬顿挫的声音,像落地的珍珠般传入正津津有味在吃午餐的陈林娃的耳朵里:昨夜23点45分左右,在本县108国道202路标段,发生一起车祸,有一辆灰色大众牌小轿车,因超速行驶,撞向路边树杆上!车头已严重变形,车内有两位男士,经抢救无效死亡……

陈林娃一下来了精神,对张翔说:“昨晚,你听,新闻说昨晚一辆大众小轿车出了车祸!该不会是邓小珠的那辆车吧?”

“不会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啊!”张翔说。

陈林娃说:“我想也是,咋有那么巧的事哩。”

傍晚,陈林娃收了工。他把车开回小区,刚停好车,听到旁边有两个老太太正在议论一件事儿:“李牛他妈,你说这是啥事,我下午在街头听到一件事,这是啥世道啊!说是有个人,把小车借给朋友去开,朋友把车开翻了,把他自个儿摔死了,借车的人的家属放不下,说为啥要把车借给他们,把他家的人给害死人,上门去找车主的麻烦。最后,还把死人给抬到车主的家里去了……”

“嘿!还有这种事?把人家的车借去开翻了,不让他给赔车,就沾天光了,还有找车主算账的人呢!天理哪里去了?”

“唉!这世上,啥样的人都有!听说借车的人的家属,要车主家给赔偿各20万命价呢!”

“啧啧!真不要脸……”

“借车的人的家属说了,如果不借给车,他家的人就不会死。是车主把他们害了……”

“真是冤屈死了!大家都这样,那往后谁还借给别人东西?如果我是车主,应当把借车人的家属告上法院,让法庭评理……”

陈林娃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跳,竟然有这样的事!难道真是邓小珠摊上这样的事了?

回到家里,陈林娃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老在想,难道真是邓小珠摊上这样的事了?如果是这样,邓丁成这个“贫困户”,这一回真的要好好贫困一回了!

吃饭时,陈林娃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有几次把菜都弄到了桌子上。妻子小丽说:“林娃,你这是怎么了?有啥事吗?”

“没、没有……”陈林娃嘴上这样说,可心里仍旧在想这件事。把人家的车硬借去开翻了,让车主给赔偿损失,这样合理吗?如果自已买的车,开翻了,摔死了,难道说也要去告人家汽车制造厂家给他赔损失不成?公平在哪里?道义在哪里?!

“啧啧!真不要脸……如果我是车主,应当把借车人的家属告上法庭,让法庭评理……”那个妇女的话语又在他脑子里回响。

吃完饭,陈林娃禁不住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唠叨了几句,他想问一下邓丁成家有事没有,还没问呢,父亲抢先说,“林子,告诉你一件事,邓丁成家这回惹大事了,他儿子把车借给别人,开翻了,车撞坏了,死了两个人,人家把死人给弄上门来了,这次他家麻烦了……你开车,可要小心些,一般不要把车借给别人,免得惹麻烦哟。”

108路段出车祸的,还真的是邓小珠的车。这回,伶牙俐齿的邓丁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放下电话,陈林娃暗想。坐在沙发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还有点晕乎乎的,像是坐在火车的车厢里一样。

次日中午,吃饭时,陈林娃跟张翔碰面了。张翔见陈林娃脸色不好,说:“陈哥,你昨晚没休息好吧?看你一脸的疲惫之态。”

“张翔啊,昨天,咱们听到新闻说的那个车祸,真的是邓小珠的车。所以,我昨夜里,老是做梦,不断地梦见抢钥匙那一幕。”陈林娃说。

“啊?真的有那么巧呀!你梦里折腾自已干嘛?又不是你抢了他的车钥匙!”

“唉!可我就是心里放松不了啊!听说现在借车人死了,可他们的家属不罢休,把死人弄到邓小珠的家里,还要求赔偿几十万呢。车没了,还要赔偿,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毕竟我们是乡里乡亲的……”

“陈哥,你想咋办?邓小珠他老子,可对你家是不但无恩,而且有怨,有什么好事,乡里乡亲的,他却故意把你家绕了过去,这种人……”

陈林娃诧异地说:“咦!张翔啊,这些事你咋也知道?”

张翔说:“我听小丽嫂子说的。他们邓家这是报应!要是我,我避得远远的……”

陈林娃说:“唉!先不说这些。恩怨和灾祸,这是两码事!咱们不能混为一谈。其实,早先我也不想参与这事,心里很纠结,想到邓丁成那个人,巴不得他家有点事。可是,真有点事了,看到那事就那么摊着,总不是办法啊!毕竟咱们也是开车的。再说,一个‘暴发户’去帮他那个‘贫困户’,这样也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呢!那个啥,噢!昨晚我回小区停车时,听到两个女的议论这件事,一个女的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理,她说:‘如果我是车主,应当把借车人的家属告上法庭,让法庭评理……’我想,邓小珠家真的这样做,可以减少麻烦。”

张翔说:“陈哥,你真是个好人啊。你打算……”

陈林娃说:“我想,如果打官司,得要证据证人,邓小珠家真要这样做,兄弟,你看,你能不能跟上我,去给作个证,证明车钥匙是被抢过去的?”

“陈哥,让我怎么说你啊!”张翔拍了拍陈林娃的肩膀,又叹息一声,说,“陈哥,你不是邓家的怨家,反而是人家的福星。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了!你的心思,我明白,我配合你吧。说句老实话,当时,抢车钥匙那一幕,我用手机全拍摄下了。”

“啊?你咋不早说?”陈林娃喜出望外。

吃完饭,陈林娃让张翔等着他,就开上客货两用车,向老家开去。

到了村边,陈林娃停好车,远远地就能听到河对面邓小珠家门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

陈林娃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河边有个小孩在放牛,他就叫过小孩,问他:“你认识邓小珠吗?”小孩点点头。陈林娃掏出2元钱,递给小孩子说:“来,叔叔给你去买糖的。你去邓小珠家门上,叫一下邓小珠,就说有个人找他,让他快来河边。”小孩飞奔而去了。

很快那小孩又回来了。小孩说邓小珠不在家,邓家乱哄哄的,也没见他爹。

陈林娃就准备离开。刚走不远,碰见邓小珠骑着一辆摩托车过来了。陈林娃叫住了他。

几天不见,邓小珠与那天在兴盛饭馆门外的他,真是判若两人,他满嘴胡子,而且眼里布满了血丝。下了摩托后,他走路似乎都没劲,一幅低头弯腰的小老头模样。

陈林娃说:“小珠,咋几天不见,就这样了?你的事,我听说了。”

邓小珠说:“这回,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既然你听说了,我就不絮叨了。本来,见你那天的第二天,我原打算回省城的,没想到喝了一场酒,偏偏还有人借车,那天晚上却出事了……而且这些人的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车烂了,还整天在我家打闹,嚷着要赔款二十万,我一家人快要被吃了,恐怕连房子都得变卖了呢!我娘都卧床不起了,我爹不是我拉得及时,早就跳水塘死了……”

陈林娃心想,谁让你家是“贫困户”哩,谁让你开的是轿车哩!像我这种“暴发户”,只能开运货车,自然没人借车喽。但陈林娃看了一眼对方,嘴上却说:“既然事已出了,埋怨也没用。车又不是你主动借出去的,你没想过打官司,辩个清白吗?”

邓小珠蔫蔫地说:“想过,可是,谁给我们作证呢?”

“如果有人证明你的车,是被抢走钥匙的,是强行借走,可能后果就不一样了。”

“唉!这年头,难啊!昨天我妻弟帮我去找那天我们吃过饭的县城西郊的兴盛饭馆,请他们给作证,可人家一口回拒:什么也不知道。我今天专门又去县城西郊的兴盛饭馆,去求他们给作证,可是人家还是一口拒绝了。我说担搁他们的时间,误工费照付,可人家理都不理。我想去找你,可不知你住哪儿,又怕你也不理睬我的事儿,我就返回来了。”

“也不一定都是你想的这样!”陈林娃拍了一下邓小珠的肩膀,说,“放心,那天的借车、抢车钥匙那一幕,我看到了,我说服了我的司机,他跟我出庭去给你作证,我的司机还拍摄下了借车的全过程。”

“林娃哥!你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全家的救星啊!”邓小珠嗵地跪下了。

陈林娃一把拉起邓小珠:“快走,咱先去交警部门反映情况……”

交警队接到邓小珠和陈林娃他们提供的证据、证词后,很快就另立了案,并说他们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的。

第三天,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带了一批人,赶到邓小珠的家里,宣布说经过进一步调查整个车祸事件,死者(即肇事者)返回本县的回程中是酒后驾车,而且是强行借走车主的车,证据确凿,责任分明。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相关规定:“因租赁、借用等情形机动车所有人与使用人不是同一人时,发生交通事故后属于该机动车一方责任的,由保险公司在机动车强制保险责任限额范围内予以赔偿。不足部分,由机动车使用人承担赔偿责任;机动车所有人对损害的发生有过错的,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从这条规定和该事故全过程来判断,车主是迫不得已把车借给他人驾驶,车主是受害方,对损害的发生无过错,是没有责任的,不负赔偿责任。过失全在借走车辆的一方,而且不足的赔偿部分,由机动车使用人(肇事者)承担赔偿责任。工作人员通知死者家属后,让他们立马把死人运走了。

最后,相关部门作出处理决定,鉴于死者即肇事者,虽有重大过失,但已经死亡,出于化解矛盾的考虑,车主不再提及车辆损伤一事,死者家属不得再提及要求车主向其赔款,并不得在车主家骚扰打闹。由车辆保险机构从支付给车主的保险赔偿金中拿出2万元,给2名死者,作为火化安葬费用。

到此,车祸一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邓小珠家免去了天大的麻烦。这就像是一棵不幸而被山藤条缠上,被讨人嫌的藤蔓攀弯了腰身多日而无法解脱的一棵树,现在被人斩断了那根缠人的山藤条,摆脱了纠缠和烦恼,终于可以恢复自由,可以大松一口气了。于是感觉到自由和平安,原来是那么的重要。

这天晚上,陈林娃收车晚了一点,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一进家门,就看见邓小珠和他爹,静静地在他家的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来他们等他好久了。邓丁成显然老了许多,过去见人就爱眨动着的一双精明而有些狡猾的眼睛,也少了许多光泽。他看到陈林娃进来,迎上前,咚地一声就跪下了。他打了自已一个耳光,说:“林娃,邓叔真是没脸见你啊!可我又不得不来。这回你帮了我全家,是我家的大恩人!我谢谢你了。”

陈林娃拉他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可邓丁成不肯坐,他站着说:“邓叔我过去,做了一些对不住你家的事,真是不该呀……”他说着,把带来的礼物:一条烟和一些蜂蜜、牛奶之类的东西往前挪了挪,“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请林娃收下吧。”

陈林娃把东西推回去,边推边说:“邓叔你客气啦,不提往事了。这回的事,我只是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凭着良心,说句公道话而已。公道自在人心嘛!公道有时很重要。对不对?”

“是的,是的!”邓丁成连忙点头。

陈林娃说:“只是,邓叔,你来坐坐就行了,咱乡里乡亲的,还拿来这些礼品干嘛?邓叔知道的,我可是‘暴发户’哩,还缺什么呀?不过,通过奋斗,我觉得目前咱离‘暴发户’的美名,才近了一些了。其实以前,连边都沾不上。再说,暴发户、贫困户,不是随便就该给互乱换位置的。”

“那是、那是。不过,这个、这个……”邓丁成吱唔着,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倒是他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他感悟到了,自已活了多半生,做人有时有点过头,把良心给丢了,今后,一定得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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