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西服
作者：童树梅
明天面试
老大、老二、老三是大学同学，三人都是贫寒出身，也是铁哥们。毕业后，他们同租一室，齐心协力一起找工作。可连续几个月了，哥儿仨笔试参加了不少，但一到面试，就都败下阵来。
这天，老大在接受了第N次失败检验后，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二位，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总是一到面试就失败，或许不是因为我们还不够优秀，而是我们衣着太寒酸了，给面试官的第一印象不好……所以，我郑重建议—我们仨合资买一套西服，作为面试专用服吧，反正咱兄弟三人身材差不多。”
老二一听点头称是，老三却提出了异议：“好是好，可万一咱们仨同一天面试，西服给谁穿？”
老大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事了，胸有成竹地说：“如果面试时间能错开，就让先面试的穿；如果时间错不开，那就只好抓扑克比点子，谁点子大谁穿。”
老三同意了，说：“这很公平。”
就这样，西服很快买回来了，花了一千多，简直是天价啊！哥儿仨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一时间爱护得如同眼珠子一样。
不久，真的被老三说中，意外来了。这天，哥儿仨一起接到了面试通知，万幸的是面试的时间不同，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当老大穿着西服进去面试时，另两人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老大一出来就和老二直扑洗手间，火速交换衣裤，然后老二和老三直奔下一家公司，老三还等着西服哩。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西服并没有给三人带来好运气，而哥儿仨的腰包已快要见底了。
一天晚上，老大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老三在一旁玩手机。这时，老二回来了，一进门就急吼吼地嚷道：“我说老大、老三，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阳光公司要我明天下午去面试，乖乖，是阳光公司呀！”
阳光公司是本市一家大名鼎鼎的集团公司，其实力之雄厚、薪水之可观、前景之广阔，一向令人羡慕，难怪老二如此兴奋。
老三听了扶扶眼镜，平静地说：“是吗？太巧了，我也接到了阳光公司的面试通知，也是明天下午。听说这次阳光公司招聘的名额不多，所以老二呀，今天我们是朋友，明天可就是竞争对手了。”
老二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嘛，愿赌服输呗，再说谁成功都是喜事一桩，我们永远是哥们儿，是不是？”
老三没有接腔，而是用力拍拍老二的肩膀，正说着，老大闷闷地来了一句：“明天我到一家小公司面试，希望你们成功。”
老大遭劫
第二天，老大是上午面试，而老二、老三是下午，时间有的是，所以用不着在洗手间轮流交换衣服。中午时分，老二、老三一切都准备好了，可谓万事俱备，只差西服了。
可眼看面试时间快要到了，老大还没回来。俩人等啊等，眼里直冒火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突然，“吱呀”一声门响，老大回来了，这一看可不要紧，兄弟俩的魂都吓没了：只见老大头发凌乱、嘴角带血，而那件宝贝西服竟被撕成一片一片的，完全毁了！
老二失声尖叫起来：“这是怎么了？受伤没有？”
老大颓然坐下，捂着脸说：“我都没脸回来见你们了，路上遇上了贼，当时那家伙抢了别人一个包，迎面朝我跑来，我哪能做缩头乌龟，就跟他打，结果包是抢下了，我也变成这样了。兄弟们，西服坏了，我对不起你们……”
老三连连摆手，连声说“不要紧”，毕竟只是衣服坏了，人无大碍。就这样，老二、老三哥俩穿着破旧、寒酸的夹克衫，去应试了。
俩人的面试再次失败。实际上他俩连公司大门都没进去，保安横眉瞪眼的，说阳光公司一向注重员工的仪表，明文规定：不着正装者不得入内。
俩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出租屋，却发现老大不在，桌上有一张小纸条，是他留的，说那家小公司录用他了，公司有宿舍，并要他火速上班，所以就走了。
时光飞逝，渐渐的，老二、老三真的撑不下去了，因为兜里实在掏不出一分钱了，就在兄弟俩走投无路之时，喜从天降：他们竟收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汇款！
汇款单上没有署名，老三拿着汇款单翻来覆去地看。老二一把抢过来，乐呵呵地说：“看什么看嘛，管他是谁汇的，先饱饱吃上一顿再说。娘的，眼睛都饿得发绿了，看到泡面只想吐，这回啊，无论如何也要奢侈一把，到小饭馆狠狠点上两个大菜，一个是红烧肉，另一个还是红烧肉……对了，得叫上老大，哥儿仨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兄弟三人在一家小饭馆隆重地会面了。老大明显瘦了一大圈，他笑着说：“你们哪来的钱请客？我拿工资了，这客就让我来请吧。对了，我这还有点钱，你们拿去买一件西服，面试容易些……”
老大说着，突然哽咽起来，老三忙说：“我们有钱了，也不知是谁寄来的，不瞒你说，我们真的穷急了，连脸都不要了，也不问钱是哪来的，先花了再说，等以后搞清了再报答人家也不迟……”
这顿酒，兄弟仨都醉了，尤其是老大，醉了吐，吐了哭……
谁是小人
老天不负苦心人，有了这笔钱的支撑，不久，老二、老三也分别找到了还算满意的工作。哥儿仨都忙碌起来，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这天，老二下班回家，一进门，就满腔怒火地嚷嚷着：“骗子、小人、伪君子！”
老三吓了一大跳，忙问：“你骂谁啊？我怎么你了？”
老二还是不能自制，咬牙切齿地大骂着：“我不是骂你，我是骂老大！告诉你，今天我到阳光公司办业务，结果你猜我看到谁了？老大！他就在阳光公司任职，听说还混得不错！”
老三一听，脸色变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浑身都颤栗起来。老二继续说着事情的经过：老大一见老二，霎时脸色就变了，还偷偷地溜了。老二当时就多了一个心眼，悄悄问旁人，最后终于想通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那天，老大也接到了阳光公司的面试通知，只不过他是上午面试。他为了阻止老二、老三跟他竞争，竟然故意撕坏了西服……
“够了！”老三忽然大叫一声，只见他一脸的痛苦，声音沉重，缓缓地说着，“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因为破绽太多了，一是太巧，二是男人之间打架不会光撕衣服，更重要的是那笔汇款，这世上，除了老大，还能有谁知道我们寄住在这样一个又小又破的蜗居里？”
老二吃惊地听着，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老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说心里话，我早就原谅他了，比起我们，老大家里更穷，他更需要这份工作。老大那么瘦，还从牙缝里省钱寄给我们，就是因为心里难受……”说到这里，老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嘀咕了一声“不好”，往外就冲，老二随即跟了上去。
可是，两人还是迟了，他们奔到阳光公司时，却被告知：就在今天，老大辞职了，不知原因，不知去向。
老大手机也关了，就像一滴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他留下了一个包裹。兄弟俩颤抖着手打开一看，是件西服——那件记录着他们希望、体温、笑声和泪影的西服。
西服破损处早就精心补好了，上面还别着一张纸条，写的是—
老二、老三：
事实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其实，在阳光公司工作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煎熬。那天你俩穿着破旧、寒酸的夹克衫跑去面试的背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今天，我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离开这里。我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去闯，不信闯不出一片天地来！
兄弟们，衣服破了能够补好，感情伤了，还能补吗？
老大，老二、老三捏着那张纸，湿了眼眶，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