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成的命运是从一次干部考核开始改变的。
那次考核范围很小,只有十几人,都是常委会上内定的,究竟涉及到谁,当时连考核组都互不清楚。袁部长讲了几条“铁纪律”后,就让每个组到干部科去领张纸条,上面写有考核对象的名字。郝副部长特别强调下去工作时要讲究策略,程序必须走,内定提拔人员也必须保证推荐上册,不得出现纰漏,至于方法嘛……说了一大通。
胡有成负责考核的对象是乌油乡副乡长章晓辉。
章晓辉原是县酒厂一名推销员,年轻漂亮,口才好,那几年跑市场很有办法,路子也活,可就是资金回收率低,时间一长,就有章晓辉贪污、挪用公款的举报信送到了县纪委。当时,乡长贾为群还在纪委当科长,奉命负责下去调查此案。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不仅将章晓辉有关贪污、挪用公款的事查了个子虚乌有,而且还再三强调章晓辉为企业发展所做的功绩,建议组织破格使用。于是章晓辉就从企业一名普通工人一跃而成为乡镇领导干部。
组织部拟考核提拔一名正科级干部的消息,其实在考核组来到之前乡里就知道了。考核组一到,乡里立马就紧张起来。接到通知后的乡村两级干部也都准时赶到乡会议室按要求准备划推荐票。这时候,乡长贾为群悄悄把胡有成叫到办公室,问他如何安排考核。胡有成一听立马警觉起来。贾为群见状深奥地笑笑出去了。不一会儿,胡有成的手机响了,是郝副部长打的,让他有事及时跟贾为群勾通,以保证在测评推荐中不出问题。胡有成很吃惊,顾不得多想扭头就又往贾为群办公室跑。见他进来,贾为群笑了,说:不是我多嘴,这里人员结构复杂,你也知道,一点弄不好推荐人选和考核对象就会出现偏差,要是那样你就不好向县里交待啦!说得胡有成心里扑扑腾腾的。贾为群又说:老兄别紧张,有我哩,你先把考核方案给我说说。胡有成明知道这样违犯规定,可郝副部长有交待,只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贾为群笑了,说老兄真糊涂,这样推荐不出问题才怪哩!论年龄段,35 岁以下的副科干部有4 位;论文凭,大专以上有5 位,何况章晓辉又是个函授生;论在乡镇工作时间,章晓辉也没有优势,咋能保证推荐住她?胡有成听了也觉有理,就向贾为群讨主意。贾为群就说:一切围绕章晓辉的个人优势定原则,划圈圈,出了圈一概不算数。胡有成就问章晓辉的优势。贾为群说:少数民族!章晓辉是蒙族,其他都是汉族,别人比不了;再就是女同志!章晓辉是女同志,而且年轻,工作有魄力,就说这次组织上选拔的就是这方面的人选,就这两条足够了。
果然,在推荐会上,胡有成照着贾为群所说的几个条件说明以后,尽管有些干部不服气,但章晓辉的推荐票还是明显多于其他人选。这样考核工作也就顺理成章地围绕章晓辉一个人进行了。
考核结束当晚,贾为群专门在街上最好的酒楼为胡有成一行三人设宴送行,并喊了章晓辉和另几位拜把兄弟作陪。因为彼此心情都好,喝酒也就不讲啥礼节了,先敬酒,然后挨着划拳过圈。轮到章晓辉时,章晓辉想让贾为群照顾,就问:我这圈咋整?贾为群调侃,说该咋整咋整,一个都不能少。章晓辉只好也划开了拳,但终拼不过,一会就晕了。服务员端上一盘鱼,鱼头正对着她,她不动筷,谁都吃不成。贾为群拉拉她说,鱼眼看着你,等你发话哩。章晓辉这才用筷子夹了块菜叶把鱼眼盖了,说我捂住眼,你们只管整,别管我。胡有成们就笑。吃一会儿,贾为群又推她,说这边享用完了,你看咋办?章晓辉又用筷子把鱼翻过来,说我翻个身,你们再整。贾为群说,不整了,俺们都享用美了,你却受委屈,不忍心。章晓辉说,只要你们美就行,别管我。大家都笑,也喝得更欢实了。
回到乡里,大家都晕晕乎乎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胡有成也有些迷糊,到了贾为群办公室,就和贾为群说起了心情话。说这次我算服你了,看来你老弟下来当乡长材料亏了,要才气有才气,要本事有本事,又恁年轻,前程大得很呐!听得贾为群兴奋得直咧嘴,也趁着酒劲跟胡有成喷开了,说在乡里不干书记不回县,这辈子不当县长算胡干,干就要干出个名堂来,要不我来乡里受这罪弄球哩!然后就转向了胡有成,说不是老弟说你,呆在组织部干了十几年,至今还是个副科级,太窝囊了。有那么好优势不利用,亏你?这一说把胡有成心蜇疼了,也说醒了。
贾为群见胡有成不好受,走过来拍他一巴掌:咱弟兄们说个见底话,以后别光写那些臭文章了,领导不稀罕,他们稀罕的是钱和玩,这就看谁能玩得转。胡有成就红着眼问咋玩。贾为群说:你得贴部长,贴书记,多跟他们接触,腿勤嘴勤不吃亏。千万别怕他们烦,都不去找,他们还觉着清闲哩!袁部长不说啦,郝副部长你可有机会接触的,他又是黄书记的小舅子。黄书记是谁?县委一把手!用谁不用谁还不是一句话?!老兄糊涂啥?说完又照胡有成肩膀拍拍:呵呵,白干几年了。拍得胡有成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从乌油乡回县后,胡有成就变了,有事没事都往郝副部长家里跑,有时候还带上妻子同去。这才发现郝副部长家里几乎每晚上都有人,乡里书记镇长,县里局长主任,更有些科股长之类的。期间,胡有成也遇到过贾为群和已调到另一个乡任乡长的章晓辉几次。郝副部长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家,不在家时,胡有成就陪郝副部长老婆胡花丽搓麻将。胡有成牌技差,老是点炮,点得胡花丽直喜。有一天,趁胡花丽高兴时,胡有成把装有一万块钱的信封掏了出来。胡花丽见了就很诡秘地笑了:有成,你咋也搞这。胡有成红着脸说,难得俺郝哥记着我,这是俺一片心意。郝副部长盯着他瞅一会,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有一天,组织部有份文件需要黄书记签字。郝副部长走到半路又拐了回来,特意叫胡有成去。胡有成就很激动。一路想象着走到书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他稳稳神,轻轻敲敲门,没人应。又敲敲,还是没人应,他知道书记不可能起身为他开门,自己就拧开门把进去了,一看黄书记正在和人打牌,为一张出错的牌骂人,骂得很难听。等骂完了,才扭头问他弄啥。他双手把文件递上去,黄书记接住顺手扔到一旁的桌上再没理他。他忐忑不安地站了一会就出来了。回来向郝副部长说,郝副部长火了:呆子头,屋内有人就赶紧出来,还签什么字?这方面以后多向贾为群学学。
这时候,邻近的青岗乡发生一件事,乡土管所所长进城嫖娼被公安抓住,所长打电话让书记乡长为其求情,书记乡长觉着丢人没有去。所长一急,索性将书记、乡长合伙侵吞土地转让款和贪污行贿的事吐了出来。公安将情况报给检察院,检察院反贪局正愁缺少办公经费哩!听说后立马就组织人员进驻青岗乡将一干涉案人隔离审查,一查竟查出了窝案,书记推乡长,乡长咬书记,一咬一大串,到后来竟涉及到县里一些领导,其中就有郝副部长。郝副部长很恼火,连夜将情况通报给了黄书记。黄书记也感到事态严重,当即通知检察院收兵息鼓,“到此为止”。这边一纸通知,让青岗乡一名副书记主持工作,其余从书记到乡长到几位委员全部免职调离,一下子就空出正、副科级领导职数六、七个。
周末下午,贾为群正在乡里安排计划生育检查,手机突然响了。黄书记扯着公鸭嗓在喊:你小子在干啥?贾为群说没干啥,正等你电话呢。黄书记笑了,说带上货来“楼外楼”甩两把。贾为群不敢怠慢,放下手中工作,忙安排财务取出5 0 0 0 元现金,自己驾着桑塔纳就往县城赶。快到县城时,才给胡有成打电话。胡有成筹了钱,按吩咐赶往位于城郊的“楼外楼大酒店”。贾为群刚好车才停稳,见他气喘吁吁地下了自行车,就问他带多少钱。胡有成说三千。贾为群沉吟着说够了,记住,你只管往赢处打,我往输处打,别露马脚。胡有成说:合适吗?赢了会挨骂的!贾为群说你不懂,骂人是老板的爱好,而且还分人呢,他骂人越骂得狠,越表明对你亲。再说你也赢不了,只管按你的思路打,有我哩。随后就领着他直奔二楼总统套房。
黄书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准备打电话催,一见贾为群就骂:你小子,干啥这会才来?贾为群乐呵着:还不是回家取钱吗?这不,又给你带个高手,组织部的小胡,牌打得可好啦,今天我把他也拽来陪你练练。黄书记对着胡有成审视一会儿,末了,把跷着的腿往下一放,说别再扯闲淡,开始!底牌按5 0、1 00、2 00 元叫价。斗不到俩个小时,黄书记跟前的百元大钞就堆成了堆。贾为群跟前只剩下200 块,回头看看胡有成,居然没怎么少。贾为群就把自己那200 元往胡有成跟前一放,说今天手气背,不玩了,剩这些,让小胡秘书请客。黄书记就骂:你小子手气整天背,没好过一次,下次多带些,老子教你。骂得贾为群呵呵笑着不吭声,只能不住地在心里骂:老子让你呢,老狗熊!
组织部这边,郝副部长按袁部长意思,已将青岗乡领导班子成员候选人名单拉了出来,其中乡长人选中就有目标科闫科长和胡有成。晚上,胡有成去郝副部长家打麻将时,郝副部长就对他讲了。还没等胡有成感动起来,郝副部长又说:你的把握不大,这次只是个陪衬,之所以把你列上,就是想让常委们注意你,为下次使用打基础。这次闫科长先下,你接他位置。黄书记那边你还要经常接触,对下步使用有好处。说得胡有成百感交集,心情又颇为复杂。
年终,黄书记照例要外出进京养病,照例要找人陪同照料。郝副部长从中做工作, 让胡有成跟随县事务局局长万长彬一块同往陪护。
初次陪同领导外出,胡有成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时时处处谨慎行事,唯恐有半点纰漏,好在有万长彬在身边,又是护驾老手,这才显得宽慰。到京后,黄书记并不急于治病,而是四处打电话问候,这厅局,那部委,乐乐呵呵与人逗乐,也单独带着司机直接去一些部局拜访同学朋友,忙忙碌碌跑得不歇脚。有时回来高兴,有时回来也很丧气,不高兴时就骂人,情绪极不稳定。万长彬就说:肯定被人熊了,要么就是人家不抬举他,也受气哩。胡有成听了只管装哑,时刻牢记着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设法说说自己的事。
有一晚,黄书记在宾馆设宴请在京当了局长的老同学,老同学又带着自己的太太。黄书记见那太太很雍容、很华贵,就显得很高兴,不住地打趣找乐,想方设法让对方开心。人家也十分客气,一口一个老黄地叫唤,直把黄书记叫得嘴巴咧老大,可就是不肯喝黄书记敬的酒。黄书记就说,我跟嫂子讲个笑话,每笑一次喝盅酒咋样?那太太同意了,侧着耳朵听。
黄书记说:这笑话带点诨料,嫂子别介意。说有位商人听说河南省汤阴县道口镇烧鸡很出名,就拜师学艺,回去后也开了家“汤阴道口烧鸡店”,生意很红火,招惹得同行极为妒嫉,就设法报复他。晚上用竹棍去戮他招牌,谁知刚戮掉一个字,就惊醒了商人,吓得扔下竹棍跑了。第二天,商人起床卖烧鸡,见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商人很奇怪,忙问笑啥,人家指着他的招牌让他看,他这才发现“汤阴道口烧鸡店”因少了个字而成了“阴道口烧鸡店”。
噗吃吃——,那位太太笑出了声。黄书记就说,嫂子您喝酒,那位太太只好端起酒盅喝了。
黄书记又说,我再讲第二个,是关于领导方面的,当然是指我们基层,您们别往身边扯。有位书记,在中青年干部培训班上讲话,讲话稿原话是:已取得文凭的和尚未取得文凭的干部都要加强学习,争做新世纪政治可靠性、作风严谨性、工作紧凑性、生活自律性、功能俱备,文武双全的优秀人才。可就因为不会断句,结果把意思全念歪了。那局长问咋念歪了?黄书记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拿腔装调地说道:已经取得文凭的和尚,未取得文凭的干部都要加强学习,争做新世纪政治可靠、性作风严谨、性工作紧凑,性生活自律、性功能俱备,文武双全的……
黄书记话还未念完,那位局长和夫人都已笑弯了腰,他们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黄书记骂:老黄呀老黄,你小子真不愧是个流氓书记呀!
县委书记在京养病,县里各局委的头头脑脑们当然不会等闲视之,包括乡镇的“一把手”们也都找足了理由,走马灯似地一个劲往京城窜。
这天,县建委主任万胖子进京来看黄书记,回去时顺路拐到几个旅游景点去玩,不防路上轧死了一头横蹿马路的猪,为赔偿和户主发生了争执,引来了交警。本来是很小的事,可在登记处理时,司机不小心说露了嘴,被当地纪风办知道了:好家伙,一个县级科局主任,竟坐着豪华宝马,不明显超标嘛!遂连人带车一起扣了,并很快通过当地纪委通报给了省纪委,省纪委又追查到县里,要求主要领导前往说明情况。在家主持工作的屈县长正为下边的头头脑脑们背着他进京的事生闷气呢,这下总算抓住了把柄,逮住几个局长主任狠训一通后,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至死不愿露面。
消息反馈到黄书记那里,黄书记可急了,他一边打电话让万胖子想好进京出差的理由,一边让县纪委向上打探情况,看有没有与上边有关系的人可疏通。紧打听慢打听了好几天,最后焦点竟慢慢集中到了胡有成身上。黄书记吃惊了,立即从隔壁房间叫来胡有成,说你小子到底安什么心呀,都这时候了还玩啥深沉哩!胡有成先是迷糊,不知道黄书记说些啥。黄书记接着说,你赶快回去到省里找你在纪委的同学,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事给我摆平!胡有成这才吃了一惊:同学?我有同学在省纪委?不会吧?等黄书记说了姓名,他又回忆了大半天,才一猛想起确有一个叫安晓的大学同学在省城,可下学十几年了,从未联系过,没想到竟成了气候!胡有成心跳了一阵,犹豫着本想说没把握,黄书记又发话了:你小子的心思我明白,啥条件都别讲了,把这事办妥,不影响你进步,知道不?
有了黄书记最后这句话,胡有成顿感精神振奋了不少,自然也增添了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的信心。第二天就坐火车返回了省城。万胖子早已揣了钱候在那里,一问才知道居然是安晓主动打听他这个同学的,胡有成就又增添了几分信念。他和万胖子商量后,即开始行动,该跑的跑,该送的送,该请的请,四处打点。经过上下奔波,几番努力,加上安晓从中做工作,总算把车开出来了。
把车开出来后,万胖子为表示心意,专门设宴请了安晓。几个人轮番敬酒,才一会儿就把安晓搞晕乎了。万胖子见状借故离开了,胡有成就将装有2000 元钱的红包塞给了安晓。安晓笑了,用指头点着胡有成说,大才子,你知道我为啥要帮你吗?就因为在学校对你印象太深了,是班干部吧,有才气,有傲气,更有骨气,我打心眼里服你。可那时你根本就不正眼看我,啧啧。胡有成说没有,那时就知道学习,别的顾不上,你别……安晓说还没呢,那时咱班上有个妮追你,你都仰个脸不睬,现在人家在省报当记者,比你强多啦。变啦,全变啦!人呐,只要一粘个官边,啥气都没了,只有俗气。听得胡有成两颊挨了耳巴似的发烫发烧。
从省城一返京,胡有成就慌着去找黄书记汇报。黄书记早就知道了情况,已没兴趣听,甚至连一句表示的话都没有。这让胡有成有些意外。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黄书记身边多了一位挺俊的小姐,就住在当初预订的、紧挨着黄书记套房旁的房间里。万长彬说是医院请来的护士,来监护黄书记病情的。胡有成心里明白是借口,也就不再多问,更不敢再有事没事往黄书记房里跑,只有黄书记要打牌了,喊他们去凑手,才能陪着黄书记和那小姐呆一会儿。这时候,不光是胡有成和万长彬,就连黄书记也会把成百的钱输给那小姐。那小姐就乐,露着一排洁白牙齿吃吃地笑,却并不失态,尽管高兴得过火时也会扬手拍一下黄书记或抿嘴瞅一会胡有成和万长彬,但都是恰到好处的,一点也不夸张。这让胡有成想起了在大学读书时遇到的一位玻璃球似的大连女孩,想起了已是省报记者的女同学,心里就直叹气,感到特别不是滋味。
快过小年时,袁部长和郝副部长也来到了北京,而且还带着章晓辉。胡有成一见顿时紧张起来,凭直觉他意识到章晓辉是来跑官来了,也知道县里要调整人了,是专程向黄书记汇报的,心里就激动。中午,他瞅见郝副部长进卫生间,就连忙跟过去问情况。郝副部长就说,也不知道你咋球弄的,黄书记根本就没提你。胡有成心里猛一空,说不可能吧,上回他还亲口答应过的呀,咋就……郝副部长说,你得讲明想干啥,光叫领导猜你心思咋行?正说着,万长彬也跟了进来,胡有成又急又恨又没办法,只好出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胡有成都在找机会接近黄书记,他知道必须趁袁部长和郝副部长在这里拉名单时把自己的事说好,要不就麻烦了。可黄书记屋里总不空人,一直没机会。憋得急了,胡有成突发奇想:何不找一下章晓辉帮帮忙? 他们关系不是……噢,不,章晓辉不一定胜那护士小姐,他们才叫“贴”呢!对,立即行动!可那小姐早在郝副部长们来之前就暂时回避了。好不容易找来手机号码打电话约出人家,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时,那小姐却嫣然一笑,说我只负责老黄的病情护理,其他的概不参与,直噎得胡有成又是愤恨又是尴尬,心里骂着:你护理他球哩!还装啥熊样,娼妓,婊子,大卖!可脸上却没敢流露出半点不快。
袁部长、郝副部长在京三天,胡有成愣是没找一个机会把自己要求下乡锻炼的意思说给黄书记。他好不沮丧!
也就在袁部长、郝副部长、章晓辉们回去的第二天晚上,快要休息时,胡有成突然想出去买包烟。走到楼下总台时,猛地发现有几名警察在那里查看住宿情况。他一惊,立马返回楼上,几乎是跑着撞开了黄书记的房间门。黄书记正把那小姐压在床上亲嘴哩!猛地见他闯进门来,特别恼火。当胡有成呼呼吃吃刚说了句“公安,有公安”时,黄书记不由破口大骂:公安咋啦,滚出去!
这一骂把胡有成给骂懵了,也骂傻了,呆在那里愣怔半天反应不过来。那小姐就用被子捂着脸,两腿扑跳着,说让他快出去嘛!黄书记就又骂,你还站着干啥,快滚出去!
到这时胡有成才灵醒过来,但同时也感到莫大的羞辱!老子好心来护你,你却不把老子当人看,日你姐,你算人吗?心里有了这股冲动,胡有成竟一下子鼓起了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勇气,几乎是直着嗓子喊:滚就滚,老子不干了。老子明天就回县里去!一扭身,嘭地就把门给重重摔上了!
事后,胡有成才知道,警察到宾馆原是排查逃犯的,而且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也不会轻易去打扰房客。
胡有成愣是替黄书记虚惊了一场!
那天晚上,胡有躺在床上想了一夜,从下学后到组织部上班时的踌躇满志到一再失意后的心灰意冷,从一家人靠工资吃饭的辛苦劳作到来京后陪黄书记打牌玩乐时的甩手抛撒,还有在省城安晓对自己的看法,直让他百感交集。是啊,自己当初的才气和骨气哪里去了?自己过去一再奉行的做人标准哪去了?仅仅为了想当官,想做人上人就去求人吗?甚至连最下贱的小姐都去求,自己真是变了,变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罢罢,还是回去吧,安安份份做自己的事去,只要活得轻松,过得快乐,比啥都强啊!
鼓足勇气从北京回到县里的第二天,郝副部长就把胡有成叫到办公室,问了许多,也说了许多,可胡有成冷笑着就是不愿说。这倒让郝副部长心里没数了,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晚上打电话给黄书记,黄书记听了,联想护士小姐对他说的胡有成求她当说客的事,止不住笑了,说没想到这小子个性还挺强,是个人才呀。
过罢年,章晓辉就被提拔到外县当副县长了。人们尽管还有议论,但基本上已经麻木了,议论一阵就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贾为群背地里借着酒劲发牢骚,说女人就是有优势,年轻是资本,漂亮是资源,只要舍得开发保证就有效益。想当初……我操!
没过多久,县里也宣布了人事调整方案,贾为群如愿以偿当上了乌油乡党委书记。让胡有成颇感惊讶的是居然还有自己——到乌油乡任乡长。这让胡有成又是激动又是辛酸,同时又感到可悲可笑。
到乌油乡上任的前一天,胡有成一个人呆在家里想写几句演讲稿,可一掂起笔,大脑里净翻腾些乱七八糟的事,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