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雨露”幼儿园本来是个规模很小的私立幼儿园。园长秦惠玲为了上档次，完善了各种设施，聘请了形象素质俱佳的幼师毕业生当老师，又聘请了专业的营养师给孩子们配餐，甚至还为所有孩子配发了统一的“园服”。她的投入和努力收到了效果，幼儿园很快扩大到有三百多个孩子，在当地的私立幼儿园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从幼儿园最早的十几个孩子开始，秦惠玲的妈妈秦阿姨就一直帮女儿张罗。她给孩子们做饭，帮助照管孩子们，里外操劳，成了幼儿园真正当家的。幼儿园上档次后，专业的幼师毕业生足够用了，也不需要她做饭给孩子们吃了。秦惠玲心里就想：该让妈妈休息休息了。 一是心疼妈妈。二是妈妈确实也老了，腿脚眼神都已经不太好使，特别是记性一天比一天差了，再让她在幼儿园张罗，估计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了。最早发现她记性不好的是秦惠玲的丈夫李松，他出差给丈母娘买了一对特大的花瓶，红底彩漆描金，画着吉祥喜庆的图案，价钱也很贵。买回来后，就放在秦阿姨卧室门的两边，出去进来都要看到。秦阿姨很喜欢这对花瓶，稍微有点灰，就要拿抹布仔细抹一遍。 后来有一次，李松陪秦惠玲到幼儿园，发现这对花瓶不见了。一问秦阿姨，秦阿姨愣怔了半天想不起来，后来还是一个幼儿园老师帮她回忆起来了：“秦阿姨，那次要往屋里搬东西，你怕碰坏了这对花瓶，先让人把花瓶搬到地下室搁着。这一搁就搁忘记了，估计这对花瓶还在地下室里呢。”众人到地下室一看，果然花瓶就放在里面，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接着，秦惠玲自己也开始发现，妈妈确实是丢三落四的。她给妈妈买的金戒指、玉手镯，妈妈过去虽然也不戴，但会小心收着。现在问她，她要想半天，翻箱倒柜一番才找得出来。 这一天，是秦阿姨的六十大寿，秦惠玲给她祝寿，老家的亲戚几乎全部请到了。秦阿姨那天很高兴，非要亲自给亲戚朋友们发放纪念品——一个精致的小奶锅。 等发完了，吃酒的人也全部散尽，小奶锅还剩差不多一半。第二天秦惠玲一问，差不多有一半的亲戚朋友没有领到。原来，当时大厅里乱成一团，秦阿姨眼神照应不到，看到的发了，没看到就漏了。虽然只是个小物件，亲戚朋友们嘴上也说无所谓，其实背后还是有想法的。 亲戚得罪了毕竟还是亲戚，主顾得罪了人家可能就不上门照顾生意了。来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很多，秦阿姨对谁都客客气气，但秦惠玲私下对妈妈说，对有些家长要更客气。这些家长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总之都是今后幼儿园可能求得着的对象。秦阿姨也拼命想记住这些贵客，可就是老记错。有一天她把个局长当成在市场卖肉的，直夸他卖肉不作假、讲诚信。局长听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秦惠玲过后埋怨妈妈，秦阿姨还不在意：“人是认错了，我也没说瞧不起他的话嘛，还一个劲夸他。你晓得你妈妈从不把人分三六九等的，人错礼不错！” 就为了怕得罪贵客，秦惠玲也得让妈妈从幼儿园“退休”了。秦惠玲把这意思对秦阿姨一说，老太太生气了：“你嫌你妈老了没用了不是？你这个幼儿园，从小办大，也有你妈一份功劳。” 秦惠玲说：“就是因为妈妈功劳大，现在该歇歇了，享享清福。女儿没有什么孝敬您的，不拖累您总该做得到吧？”秦阿姨说：“你别和我绕，你那点心思我清楚，就怕得罪你这个长那个长、这个老板那个老板的。以后就让你那帮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去搞招待行了吧？我没事就躲在屋后头不露面。我倒不是赖着不走，是还不放心你请来的这些小姑娘。”秦惠玲没办法，只好让秦阿姨继续留在幼儿园了。 不久后，本地迎来了一个重大庆典活动，“阳光雨露”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组织起来参加了。排练了一段时间后，秦惠玲带孩子们到公园的广场熟悉场地，庆典就在广场举行。那天天气晴好，公园里面人流如织。三百多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闹得欢，秦惠玲和老师们神经高度紧张，生怕走失一个孩子。到了广场，没等清点人数，秦阿姨扫一眼孩子们，一口说出：“还差两个孩子。”随后说出了两个孩子的名字。 老师们在广场边的树篱背后把两个孩子揪了出来。 现场排练了一下，让孩子们自由活动。说是自由，老师们眼睛其实都盯着他们。盯得再死，也有眼花的时候，这时只听秦阿姨说：“张耀群不见了。” 老师们一点人头，果不其然就少了个叫张耀群的男孩。周围一找，把那孩子在游廊的拐角边揪了回来。 排练的整整一个下午里，全靠秦阿姨眼观全场，坐镇指挥，不管哪个孩子悄悄跑离广场，她就能马上说出少了哪个孩子，帮助老师找回来。 三百多个孩子穿着统一的“园服”，年龄高矮都差不多，又满场乱跑，看都看得眼花撩乱，更别说还要看清谁是谁，哪个在哪个不在。记性不好的秦阿姨那天却仿佛长了三百多只眼睛，一只眼盯一个孩子，少了哪个，她都能在一秒钟之内说出名字来。 由于以前从来没有搞过类似活动，秦惠玲也从来不知道妈妈还有这等本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陪同她来的李松也连连感叹：“我们单位开个会，上了十个人，就搞不清谁来了谁还没有来，要互相看半天、问半天才问出来。那还是一个个坐在会议室里。如果少的是个平常不爱讲话的、领导对他没印象的，会开完了都不会注意到他没来。像这样乱糟糟的广场上，三百多人，就是部队上也只能靠排队点名报数，没有哪个军官有这样好的眼力和记性，把他的兵一眼就看全记牢。” 回幼儿园后，秦惠玲还是有点不相信，拉着秦阿姨和孩子们做了个实验：孩子们集中在院子里，秦阿姨背对院子，每次悄悄喊走一两个孩子躲着。秦阿姨转过身来一看，就知道少了谁，马上能说出名字。三百个多个孩子全部试过了，秦阿姨没一个说错的。 试完，秦阿姨得意地问女儿：“你不嫌你妈人老不中用？不撵我走了吧？” 秦惠玲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妈要走，我都舍不得让妈走了。这功夫您老人家是怎么练成的？” 秦阿姨说：“不用练，只要你把所有孩子都装在心里，放在同样显眼的地方，不管他是局长家的也好，还是卖肉家的也好。少了谁，你马上就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