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第一笔稿酬——一张红一百的,两张五块的纸币。小草把它小心翼翼地夹在那本叫《七彩路》的书里。翻开书页的那一刻,他还特意转过脸去,等翻开后才转回脸来看那书页的码数,意在通过这个数字的好坏来预测一下自己的写作之路。之所以夹在那本书里,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是他开始写稿时的老师。这钱虽然不多,可对于小草来说可金贵着呢,是不打算轻易花掉的,巴望着等哪次再收到稿费了一块儿去银行开个户,积攒起来。他心里已打起了如意小算盘,这要是每个月都能发一篇多好啊,等到孩子长大了上大学,十多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呢。现在教育费用这么高,到时候若有这么一笔钱,肯定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小草是外地来北京搞装修的农民工,小时候自己书没读好,现在对孩子寄予了厚望。
家乡有许多人都和自己一样,在外地打工,子女在家便成了留守儿童。这些孩子中很多都因无人管教而学坏了或成绩不好,有的甚至酿成了伤亡的恶性事件。小草放心不下,怕重蹈他们的覆辙,便把孩子带在了身边。哪怕少干点活,少挣点钱。
租住的平房连通信地址他都不知道,干活又今天在东明天在西的,所以稿费及样报是那天他亲自去报社拿的。为了让在北京上幼儿园的儿子也感受一下报社的文化气息,小草特意带上了他。坐在地铁里,小草把报纸轻轻的翻开,贴到脸上闻着上面淡淡的油墨香。儿子好奇地夺了过去,认真地看,抬头问:“爸爸,你写的文章上有没有‘烟花三月下扬州’呀?”“爸爸你看,这里还有个‘上’字呢……”小草听着心里甜蜜蜜的,轻抚着孩子的头,问:今天我带你去的地方好不好?儿子嘟着小嘴说:好,那里比外面凉快多了……干净……小草把脸凑到孩子耳边:你好好读书吧,将来长大了就可以在那样的环境里工作了,就不用像爸爸这样天天干装修活了……
日子一天天平常地过,北京幼儿园的托费那么高,一个农民工带个孩子在北京维持生活也确实不易。家里没钱,孩子缠着想吃零食,小草就哄他:等过几天爸爸挣到钱了再给你买好多好多……自己没钱充手机费了,熬到手机都停了,这钱也始终舍不得动一分。有时候干完活回来,他忍不住拿出这钱来翻过来覆过去地欣赏,宝贝似的。
装修活是有季节性的,这个月活少,到孩子该缴托费的这天,钱实在凑不齐。早晨小草就开始着急了,把手中的钱数过来数过去,可怎么数也还是差了几十块。想找别人借又不好意思开口。几次打算拿出那稿费来凑凑,可都是摸摸又放了回去。磨磨蹭蹭的都十一点了。幼儿园打来电话:早晨送孩子怎么没缴托费?小草心里一紧,只好答应:下午接孩子时一定把钱捎过去……
看来真没招了,最终还是狠狠心,从那本书里抽出了那张红一百的,塞进了钱包就出去买菜了。怎么说这饭还是要吃的。
买完菜回来,摸摸口袋,口袋瘪瘪的。这下小草的反应就像触了电,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到处搜,屋里也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找到钱包的踪影,急得小草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乱转。
幸亏孩子的幼儿园是私营的,打电话过去说了半天拜年话,老师才答应推迟两天。
晚上接回孩子来做饭,又发现家里没了盐,便又把那书里两张五块的纸币抽出了一张。剩下的五块钱看样子也留不住了,明天出去借钱还要坐车呢。
吃完饭,小草就坐在那儿抽闷烟。孩子说:爸爸,我们还是回家吧。外面租房子也要花钱,水也要花钱,电也要花钱……小草抬眼看他,无言以对。想不到五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些话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抓住孩子的手,小草问:欣儿,你觉得是北京念书好还是老家念书好?孩子睁大眼睛说:当然是北京好啦,北京的幼儿园什么玩的都有,还学英语呢……说完在那儿自顾自地念:apple,apple是苹果……
小草摇头:梁园虽好,可终非久留之地呀。孩子不懂,只睁着大眼睛看他,眼神里也似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