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 再次登上五峰岭的甫平,遥望山河,心潮起伏;人生,真是五彩缤纷…… 下面那些高楼四十七年前是一片土木结构矮平房,叫“新村”,住有一个茉莉花朵儿似的姑娘叫“徐慧。” 甫平认识徐慧那年代,人分为两大类:正册的工农兵学商,统治着社会;另册的地富反坏右及他们的子女,是被统治者。 机砖厂。“五•一”过后上班第一天。按法纪、厂规,甫平一早到了操场。正当全民皆兵,工人分为基干民兵、普通民兵,地富反坏右及他们的子女就一样兵都不是,可都得分列集合往车间上班。甫平属地富反坏的崽;当时的称呼是“可教育好子女”,他又是其重中之重,厂子给他除国家外还另贴有土产标签“八大反革命”之一。 “你来了?”徐慧问他,语气不无关切。徐慧,厂子的人都说她白净得像茉莉花儿,长长的睫毛,眼睛像豌豆角,眸子闪亮,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 “来了。”甫平应到。忽意识到这问话有点怪,反问:“来了?这个‘五•一’我没回家呀!” 徐慧问:“真的?” 甫平说:“真的。这个‘五•一’我没回家,在寝室画画,还泥塑了一匹奔马。”在这厂,许多青工都有业余爱好,尤其那些可教育好子女妄图学习一门技艺以摆脱人下人的生活。 “这样的,”徐慧说:“昨晚我在厂长办公室打扑克,雷朝尧进来给保卫科长鲁永和一张纸条说:‘甫平在车站硬塞一张纸条给我,叫我带给你,他要延一天假。’鲁永和当即就火了,说:‘头几天才批斗了这家伙,这家伙又带高足信请假,等他回来非扎实整一顿不可!’我当时心里咚咚跳,扑克都打不下去就回寢室睡了。今天见到了你,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徐慧所说,只可教育好子女常常被拉来批斗,尤其厂子擅自贴上标签的“八大反革命”一人犯亊七人陪斗这一点是真的,其余甫平都感莫名其妙。 徐慧当天晚上就到甫平寢室去看了他画的画,并要走了泥塑奔马和一幅水墨菊花。红五类子女开始了与黒五类子女的交往。 一个周六的下午。为工人能乘上江阳市还极少的公车,下午三点就下了班。甫平为节省6角钱让父母统筹生活,从工厂后山一条小路步行27公里回家。 到了兰田渡口,也为节省5分钱他混在摆渡汽车的渡轮上过长江。 一个姑娘的声音喊他:“甫平。” 他寻声,来自轮渡上公车,推开玻窗伸出脑袋的徐慧。 徐慧下车,对甫平说:“你怎么走路!上车。”摸出3、4角钱硬塞给甫平。 轮渡靠岸后,上公车回家就只需1角5分钱了。这是一个可教育好子女受到的关心,不,是关爱——一个16、7岁的青年男人受到一个16、7岁情窦初开的青年女子的关爱。 “不,我不要。”甫平推开徐慧塞钱给他的手。一个要塞一个要推,最终甫平感到在众目睽睽下一男一女推推搡搡不好意思便收下了。但他仍没上车,他要把这钱珍藏留作纪念。 甫平刚回家一会儿,听有人喊:“甫平……甫平在这住吗?”甜甜的嗓音像徐慧? 甫平出门看,果然是徐慧。说:“给你说过我家就住你们新村前面的这油房院子36号。进来嘛。” 徐慧说:“我知道你还是没乘车,来看看你回家没?” 甫平的爸妈见这么漂亮一个女孩登门,裂嘴笑,说:“进来坐……” 甫平妈说:“马上就吃饭了,就在这将就吃。” 徐慧倒也大方,说:“要得。爸爸好,妈妈好。” 甫平想:糟糕,我家都是蒸的罐罐饭,按一人3两米各蒸一罐,知道我要回家蒸了我的一份,可没多的呀! 甫平爸却高兴得很,说:“把我的酒拿出来,我喝酒。”当时,还在发物资券,每人每月可购二两白酒,虽然全家的白酒都爸爸独享,平日也不常喝的。 甫平妈将四个罐罐饭端上桌,甫平10岁的弟弟还不懂亊,用手去毎个罐罐按压,选硬一点的多一点的。 甫平想到孔融让梨的故亊见弟弟选罐罐饭的样子,为家庭拮据弟弟不得不为不好意思;爸妈尽量用说话岔开徐慧的注意,为弟弟为家庭遮丑。 徐慧看在眼里,说:“我食量小,吃不了一罐。”将饭分了些给弟弟。 虽然今天为甫平回家用肉票割了点肉,但不够吃。甫平爸对还在吃饭的徐慧说:“小徐,用汤汤泡饭。肉汤,营养好。” 徐慧的眼光注意到甫平妈胸口上吊块写有“地主份子”四字的木牌牌,说:“妈妈,你这么老实,这‘半导体’在家也挂着!” 甫平爸妈忙说:“小声。我们老实,我们守法。否则,日子更不好过。” 甫平妈把登门的漂亮姑娘看成准媳妇,为了给儿子争光,说:“别看我家庭不好,甫平他爸早先是桥梁工程师,他的同亊是现今省交通厅长。” 徐慧吃完饭,对甫平家庭拮据已大概了解,在荷包里摸出30斤“全国通用粮票”交给甫平爸妈,又补充说:“1斤粮票可卖2、3元钱。”意思是:卖10斤粮票就可把20斤米买回余下的还可买小菜。 甫平也没推辞,他知道徐慧的爸在船上工作,运粮时扫仓的米都吃不完;没仓可扫时用竹杆削成鸡舌插进麻布口袋就可接好多好多的米。红五类尤其工人阶级偷点占点决不会有倒霉的亊落在头上。真的,那年代虽说百姓夜不闭户但百姓尤其农村的百姓对公家不偷不拿就要饿肚皮。政府对偷拿亊也装看不见,只是挂上牌子的黑五类没权利享受“共产主义”的丰颂成果。 红五类的子女同黑五类的子女耍起朋友来,厂子从领导到工人都不理解但又不得不承认: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有这么一天,是过什么节吧,甫平同一间宿舍的戴立志——也是“八大反革命”之一,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病用红纸写了一幅对联贴在门框上,其中一联是“观美景透两扇玻窗。” 这还了得!小说《红岩》有“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摸仿,对现实不满,反了,反了!戴立志被批斗,甫平也免不了陪宰。在班组每晚不可缺少的政治学习会上甫平被强行跪在撒上炭花的地上,“念念不忘阶级斗争……保卫无产阶级铁打江山……打倒地主阶级狗崽子!”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甫平,对批斗已麻木了,怎么批判的怎么上纲上线的一句没听淸。但他清楚听得隔壁“人保办公室”保卫科长鲁永和与徐慧谈话:“你是培养对象,必须同甫平划清界线,否则连你一同批斗……” 不几天,徐慧就调离厂了。 甫平再见到徐慧是两年以后。徐慧调离后第二年就发生文化大革命,满街是奔驰往返的宣传车,大喇叭高唱“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接下升级为武斗。文革的旗手说:“小青年爱玩枪,打也打也好。”除了飞机坦克没用,三八式、汉阳造、中正式、自动步枪、迫击炮、加农炮、榴弹炮都用上了,还有兵工厂的革命群众发明制造的青蛙炮,炮弹不落地在头顶十来公尺爆炸开花大大增加了辐射杀伤力。武斗前,两派像泰国的红衫军与黄衫军,区别在于两派喊的都是“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相同革命口号;武斗中就像利比亚、伊拉克的内战,老子儿子恩情两绝刺刀见红。 国家混乱,领导着急。先是不知哪个司令部发了红头文件,刘结庭、张西庭筹备省革委没能平息;所幸解放军没乱,张国华、梁兴初来川军管。 两派在部队会议室大联合谈判。这谈判也真是怪亊:革命指导思想一样,保卫的都是“社会主义铁打江山永不变色”,可就是都骂对方“反革命”,就是谈不拢,要不是解放军掌握会场肯定拔刀相见。 敌我谈判代表中,各有甫平和徐慧,好不容易甫平见徐慧上厕所即速跟上,“徐慧,徐慧……”他低声地叫:“我们没见面快三年了……”他只想问个好,问她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徐慧回了头,但只冷冰冰说了四个字:“反戈一击。” 不是在谈大联合了吗?反戈击谁呢,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呀!甫平想不通。 当然,各恃己见,根本对立的两大派谈判不欢而散。甫平和徐慧分道扬镳又是几年。 时间不等人,转瞬进入70年代。 百姓要吃饭,总算刀枪入库搞生产。但生产怎么搞,要资本主义的苗还是要社会主义的草?全国大辩论。 这天,广场开万人大会,公审枪毙办地下黑工厂的万成忠。他罪恶滔天的犯罪亊实是:家里偷偷买了1台车床车锣丝钉卖。 甫平仍属“可教育好子女”,虽然已没了鲁永和但工厂仍令他同其他二、三十人到广场受教育。同几万人站在广场坝子,看不见司令台下的犯罪份子万成忠。倒是突然听到带领呼口号“打倒资本主义!决不让资产阶级死灰复燃!保卫革命胜利成果!”站在司令台上的群众代表是至今音容笑貌萦绕脑海的徐慧。 甫平想:散了会一定要见徐慧面问问好。 可听得一声枪声后根本没法往前,急于回家的人都往广场外挤。 就这样荧光闪烁即熄甫平与徐慧又是十年没能见面。 光阴进入80年代,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先是农村土地承包后是允许私办企业。人们对阶级斗争似乎敬而远之,厂子才发现甫平原来是个能写会画的人才,调他到办公室当秘书。他已娶妻生子。 甫平有这么一个机会差点儿同徐慧见面。工业局领导带了个广东佬来厂子。介绍说:“这位先生叫丘利谋、广东冬日集团的董亊。来你厂讨论注资或收购亊宜。”工厂安排甫平接待并初步意向恰谈。 谈正亊之余,甫平问:“我们厂就生产不值钱的砖瓦,你们怎么想到注资或收购呢?” 丘利谋说:“当今是资本和人才的竞争还有土地。我们老板见你们局的招商引资广告介绍说你们厂有200多亩土地。” 甫平问:“你们老板热爱土地,出生是地主?” 丘利谋说:“地主倒不是。我们那里的土地3、40万/亩,你们这里的土地才5万/亩,工厂不值价就当收购土地囤积,以后随便干什么都行。不过,我们老板也算这里的地主,她原就是你们江阳市人。” 甫平问:“你们老板出生在江阳市?” 丘利谋说:“不仅仅是出生,她20岁前都生活在你们这里。” 对家乡人,谁都有莫名的情结。甫平问:“你们老板姓啥?能见到老乡才好。” 丘利谋说:“姓徐,叫徐慧。我俩谈得差不多了,她就会来。” 徐慧!甫平差点儿跳起来,但只不露声色地说:“请他尽快来。丘董事,我俩交个朋友,保持密切联系。” 也许双方各有所需,甫平与丘利谋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与丘利谋书信往来和点滴电话交谈以及甫平对徐慧亲朋好友的有意识“采访”,给分手后的徐慧拼湊了一段历史: 徐慧调走,是鲁永和的哥哥工业局鲁局长鲁独眼看上了她的美貌调到局文艺宣传队。 徐慧除爱看书对音乐不爱好听音都不行,调到宣传队能做啥呢?鲁独眼自有办法,因她长得美貌就叫她敲扬琴。敲扬琴者一般都坐舞台正中,以她的美丽动人就可吸引观众的眼球,只要她不动真格的敲出声响就行。 可没多久,因重中之重是经济建设,连市文工团都解散了工业宣传队也寿终正寝。 还是鲁独眼有办法,重中之重不是经济了吗!那就设立一个“工业局供销经营部”让自己儿子做经理徐慧做副经理吧。为响应“走出去”在广州设了分部,徐慧常驻分部。统观局内几十个工厂暂时没能拿出捞到油水的产品,就与老窖厂勾兑。当时,已出现议价粮、议价酒之类议价商品,除国家计划供应的外“议价”也可购买,1瓶工农牌大曲(今天称“1573”)计划价1、20元,议价卖80元。要买进计划价对有办法的人也不难,只要能拿到市一级“抓革命促生产”的证明就行。鲁独眼神通广大,捞到的不仅仅是油水而是金子。可又好景不长,市里议价商品的操盘手与古巴大毒枭双双并列国内重要刋物《半月谈》。 不过没关系,在多种经营的号召下,为鲁独眼挖到金子驻广州的徐慧已将经营部发展为冬日集团树大根深了。 鲁独眼是看徐慧天生美貌怜香惜玉帮白忙吗?当然不是。要的是徐慧做儿媳妇,拖到徐慧30多岁没提出并操办是鲁独眼另有打算而徐慧也另有意中人。 丘利谋来江阳市的前一年,鲁独眼提出并着手操办这件亊时,徐慧只能任人摆布,但鲁独眼的儿子与老爸喝酒时却莫名其妙醉死了。 现今,徐慧听老家一家机砖厂要引资,便派了丘利谋来看看。 可这丘利谋签了《冬日集团收购江阳市机砖厂意向合同》后一去就没回音。 甫平为尽早见到徐慧,去电询问。 丘利谋说:“徐慧失踪了。” 甫平虽认为徐慧喊过“打倒资本主义!”却又搞起了资本主义使人难以理解,但凭徐慧热爱生活是不可能失踪的。好在此时的甫平与冬日集团不少人也建立友好关系,费尽心机、百折不挠总算探得了徐慧“失踪”真像: 丘利谋签得《意向书》回广州,恰逢鲁独眼来冬日集团指导工作。 鲁独眼将《意向书》放在徐慧面前,笑吟吟说:“这是咱的新婚礼物。” 徐慧抬头,疑问:“他……” 鲁独眼说:“什么他?是我。把你调到局里来,是我看上了你喜欢上你。”伸手摸徐慧的脸庞。 眼下的徐慧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许多,但没成熟的应对办法前只搪塞说:“爸,你是老干部,你有老伴的。” 鲁独眼说:“你的‘他’已不是障碍;我的老伴是老伴,我还需要爱人。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会处理,先离,离不掉就……当然,当然……离是上策……” 徐慧说:“容我考虑。” 鲁独眼说:“容你考虑三天。你要明白,冬日集团的法人代表还不是你徐慧。考虑好了就换成你徐慧的名字,我们既接收工厂又度蜜月。” 可就在鲁独眼美美想到储存的候补夫人就要同自己上床时,徐慧失踪了。 如同晴天霹雳,甫平着慌了。但到哪去找徐慧,连一张发寻人启亊的徐慧近照都没有!漫长的想念、设法寻找又是十几年。甫平直到退休,徐慧的音容笑貌仍魂牵梦萦。 直到日子跨进2010年,甫平总有点魂不守舍,朋友们认为他是生活不充实所致。一朋友张麻子劝他:“买台电脑,当今的世界都装在电脑里,要了解什么都行。” 甫平问:“要找个人呢?” 张麻子说:“也行。用百度、谷歌等搜索就行了。” 甫平说:“那我去买一台,你教我使用。” 买来电脑,照朋友方法输入“徐慧”二字,不行,没找着。 朋友问:“你找的徐慧爱写点什么吗?” 甫平说:“年青时爱看书,爱写。” 张麻子说:“哪在博客中找吧。看写博客的人有没?”找遍了所有网站博客都没找到徐慧。说:“我累了,不找了。” 甫平说:“不行不行。我管你三天伙食,吃住在这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麻子笑了:“这是模拟世界,即便找到了也看不见摸不着。你的徐慧除看书写点东西外还有什么爱好呢?” 甫平说:“还爱打扑克。不过玩的名堂也不多,就争上游、斗龙、拱猪。” 张麻子说:“再腾讯QQ找找吧。你登个什么昵称呢?” 甫平说:“我就甫平呀!你不认得了?” 张麻子说:“昵称!我问的是昵称。” 甫平说:“别废话,就甫平。” “好好好,就甫平。”张麻子说:“是找你老婆怎么的!找不到人就着急又不耐烦?” 张麻子给甫平在腾讯QQ注了册又下载了拱诸游戏,接着在“找朋友”中查看。“没有徐慧。”彻底失望了,说:“我无能为力了。” “那不是!”甫平却像小娃娃一样兴奋起来,指着昵称“新村”说:“就是她!地区还是‘四川江阳’。‘新村’是她的摇篮。马上与对方交朋友。” 张麻子照办后,说:“要等待对方批准你的申请。不知何时才有回复,恕我不陪,告辞。” 甫平说:“我等了四十几年,你就陪我等三天好不好?来,咱俩喝酒。” 甫平拿出珍藏的竹叶青,QQ叽叽响。 张麻子说:“回复了。看看。” 果真是QQ回复:“徐慧接受了你添加为好友。”甫平立即说:“麻兄,你喝酒我聊天。” “哈哈,”张麻子说:“好好,我喝酒你聊天。私房话旁视者不祥。” 连续二十四小时的聊天后,甫平决定飞赴广州见徐慧。 广州机场,双方凭手机很快取得联系。徐慧将甫平接到新大地宾馆。 甫平仔细端详徐慧,轮廓一点没变,肌肤同四十五年前一样白腻,还比姑娘时稍胖——仍是茉莉花,却开繁过时熏不得茶。甫平迫不及待问:“好吗,近况如何?” 徐慧笑了:“问不够!咱不是QQ聊天时告诉你了吗,离开冬日后在深圳、珠海、海南做亊,近十年人老了不好找亊干定居在东莞长安。” “喔……”甫平感叹,问:“家安在长安,有几个儿女,多大了,都在做啥?” “儿女?”徐慧说:“我没结婚,就一个人过日子。住长安,是三十年前我妹妹徐群来找我时,我让她自立,她在长安开了家豆花馆。这是我一生中最英明的决策。否則,我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喔,”甫平又感叹:“英明决策就这一件?” “是呀,”徐慧说:“一生都不英明。最蠢最不英明的是我们分别后好不容易见面,却只对你说了四个字‘反戈一击’。” “今天反思,”甫平说;“当时都蠢,全国人民都蠢。其实,当时全国人民都该反戈一击,击文革击政府。” “不行不行。”徐慧说:“我自己这句蠢话自己也反思过。如你所说,咱们就真成了泰国的黄衫军甚或利比亚的反政府军,国家要乱。” 甫平点点头,说:“也是。现在,国家总的大局是安定团结,虽然我们没朝气蓬勃的青年也没热情似火的壮年但我们都能安享晚年。” 徐慧说:“对我,有一件亊得办好才能安享晚年。” 甫平问:“什么亊,我能协助你吗?” 徐慧说:“正要你协助。请鲁独眼吃顿饭,得你出面才行。” 甫平说:“怪亊!你还怀念鲁独眼。” 徐慧说:“我不相信你是憨包,我一生怀念的只有你。你听我说,你打个电话给鲁独眼,说你路过广州请他小酌,回首往亊再叙家乡情谊,他必赴邀;小酌时让他喝这瓶他儿子‘醉死’的酒。” 甫平见徐慧说完话,柳眉倒竖,模糊感到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亊情要出现,说:“红旗飘扬下,鲁独眼之类丑陋、邪恶终遭报应。何亏了你清白一生。” 徐慧仍忿忿不平,说:“调我到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是红旗飘扬下吧;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他鲁独眼便设立‘工业供销经营部’,又是红旗飘扬下吧。好了,他鲁独眼八十几岁的年纪六十几岁的身板,现在有公司有老婆有二奶有小三有小四……我还是孑然一身。唱高调做坏亊都是在红旗飘扬下;茉莉与罂粟同在阳光下生长。这个世界就是‘好人长不了,祸害一千年’。” 甫平说:“慧,我心中的慧,暂且冷静一点。我想见你已是四十五年,好不容易见面了,我们安安静静、甜甜蜜蜜过难得的时光吧。” 徐慧见甫平的眼光确实盈溢对自己的情感,确实有得之不易的满足,确实期盼甜蜜和安宁,说:“平,其实我只多次想:鲁独眼儿子怎么会醉死呢,这酒是我当时现场捡好封装的。平,听你所说,那就让我们纵情享受得之不易的时机吧,我们到外面去喝杯咖啡再吃你喜欢的盐焗鹅。” 一夜的平静和甜蜜。第二天吃了早茶,回到房间已是十点,徐慧化好妆,说:“平,我要出去办点事。你亲我一下,我还从没男人的亲吻。” 甫平双手捧着徐慧的脸庞在她额上亲了下。 徐慧扑在甫平的怀里,将四十五年积蓄的情愫在他嘴唇上重重一吻,转身拎起肩包出了门。 徐慧出门后甫平心神不宁,一个钟头的等待比四十五年还漫长还难熬。“不对!”想到昨天徐慧的柳眉倒竖,他决定到冬日集团附近看看。 徐慧到底去干啥?她出门后给鲁独眼试打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鲁独眼,她欣喜万分,说:“鲁局长,我是徐慧,几十年的离别想见你一面。”鲁独眼说:“啊,你是徐慧!后悔了?”徐慧说:“嗯,后悔了。”鲁独眼说:“我小三小四小五都有了。你现今这么大把年纪做小六不是不般配吗?”徐慧说:“我只想给你做下人老妈子。”鲁独眼嘻笑说:“唔,我考虑考虑……”徐慧说:“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礼。”鲁独眼哈哈笑后说:“老妈子,有意思!好吧。那就在冬日右面的‘青天酒家’。” 鲁独眼见到60多岁的徐慧,穿肉色圆领衫套绿豆色细尼西装,耳上一付金耳环。“不俗,还这么雍容大度!当初不该让这条鱼儿打脱。”蓦然想:这女人并没落魄得吃不起饭,找我? 点菜时,徐慧将带来的“1573”取出放在桌上。说:“今天喝我带来的酒,方显我赔礼的诚心。” 鲁独眼说:“这青天酒家谢绝自带水酒。”朝柜上喊:“王彪……” 王彪上前躬身问:“老板,有何吩咐?” 鲁独眼将徐慧带来的“1573”递给王彪,说:“拿去看看。要瓶相同的酒。” 甫平到了冬日集团门前,正逢一辆公安的面包车从青天酒家门前开走。乘车没穿公安服铐上手铐的正是徐慧。 围观还没散尽,听人议论:这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用毒酒毒杀青天酒家的大股东! 甫平从五峰岭下山,穿行在高楼大厦中宛如步入嶙峋怪石,足步飘浮。 他想:四十七年了啊,还能见到徐慧吗?